公路上的灵魂_主义的手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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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义的手 (第2/3页)

他在考虑应该如何回答,因为这的确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在他的字典里,人死后没有灵魂,所以人死了就死了,什么也不留下,就像一股轻烟一样消失了。那么,如果伊利亚死了,就再也无法和她见面了,这的确是一件令人想起来很不愉快的事。

    不,你不会死的。铁山说。

    如果我死了呢?伊利亚坚持不懈地问。

    …你不会死,因为革命还没有成功,不会让你现在死的。铁山说。

    伊利亚追问:是谁不会让我现在死?谁?

    我相信母亲可能就是在这一刻开始重新思考自己的信仰,就是在她传统中的有神论信仰。在父亲口中出现的那个“不让她现在死”的到底是谁?可能父亲是无意间说出口的,但在母亲听来却好像突然唤起了她的遥远记忆。

    谁不让我死?这个问题和“死后有什么”是一样的。当伊利亚在抢救过程中,似乎叩响了死亡之门时,她好像突然看到了灵魂,那个死后的东西,正像一团烟一样上升。

    铁山没有马上回答伊利亚的话,他憋了半天,突然说:…是我,是我呀,我不让你死。

    他很聪明很巧妙回答了伊利亚的问题,也回避了她的真实询问。

    伊利亚不再说话,她理解铁山这句话的意思是:他不想离开她。伊利亚感动了,她重新在铁山身上找回了爱情的希望,她原谅了丈夫。

    伊利亚开始慢慢习惯铁山对她的冷落,她把它理解为工作的一部分。虽然她有时还会想起,当他们刚认识的时候,铁山是如何关心她;在她发疟疾的时候,他一个人开车跑长途为她找奎宁;当她身陷土匪危机时,铁山不惜动用军队,并且只身深入匪窟,差点儿送命。伊利亚不明白为什么事隔几年,他会变成这样一个人。

    多年后母亲对我回忆这些往事时,仍然不认为这是一个男人因为厌烦妻子而冷淡她,铁山不是这样的人,他充满热情。他对农民的热爱是有目共睹的,每次从农村回来,铁山都要讲起当地农民的苦楚,他在讲述他们的遭遇时,眼睛里闪着泪光。有一回,他回到家后,连和妻子说话的机会也没有,就把自己家里的衣服,自己的连同伊利亚的,都拿出来往车上搬。后来才知道,他这是要把自己家里的东西送给农民。

    几年来,伊利亚一直为自己能找到这样富有爱心的丈夫而自豪。她觉得铁山比阿尔伯特高尚一百倍,阿尔伯特成天只想赚钱,而铁山成天只想帮助别人。可是铁山把家里她最爱的那条她父母死前留给她的围巾也拿走了,伊利亚开始难过了。

    她和铁山吵了一架。尽管伊利亚强调这是父母的遗物,可是铁山跟她吵架时仍然投来让伊利亚终生难忘的奇怪目光:那是一种陌生的冷漠的甚至蔑视的目光。伊利亚从来没有见过丈夫向她投过这种目光,里面有一种可怜她、看不起她的悲悯和放弃。

    铁山,你不要这样看我。伊利亚说,我不是不想往外拿东西,可是这是我父母的东西。

    就算是你父母的东西,难道比看着一个需要帮助的人即将死去更重要吗?铁山看着妻子,是东西重要还是生命重要?伊利亚,你竟然自私到了这种程度吗?这是我的妻子吗?这是我的战友吗?我们不是一起宣誓过的吗?我们连一生都奉献了,连人都奉献了,还在乎一条围巾吗?

    铁山突然发疯,好像丧失理智一样,自己扯自己的衣领,扣子被扯飞了,他疯狂地脱下大衣,喊,把一切都献出来,我cao你妈!他竟然说了粗话。铁山把自己的帽子脱下来扔在地上,把围巾也扔掉,最后把大衣和靴子都脱掉,扔在地上,然后发出一阵让伊利亚感到撕心裂肺的狂叫。

    这是父亲最隐秘的一幕,我的母亲跟我描述这个画面时,我几乎无法相信。这个有理想、具备良好克制力的战斗指挥员,竟然在家里演出了这一幕疯狂的闹剧,像个小丑一样,这真是令人惊讶。但当父亲晚年,我在协和医院陪同他时,曾小心翼翼地问起这个细节,父亲却说我母亲在胡说。

    铁山扯掉衣服后,坐在椅子上抱着头,他流下了眼泪。伊利亚惊呆了,一种愧疚涌上她的心。她知道铁山一定是受了强刺激,否则不会这样失态的,况且他为的不是自己,而是他人。伊利亚走过去,抱着铁山的头痛哭起来,请求他原谅她。

    可是她从丈夫脸上看到了一种从未出现过的厌弃,甚至还有一种对敌人才会有的仇恨表情,因为他看到了伊利亚的软弱。他仍在愤怒中,那天,铁山狠狠地打了伊利亚,抽她的嘴巴,用脚踢她,他抓她的头发,一绺头发被揪下来,飘落在地上。

    伊利亚哭了,伤心地哭着,也可以说悲凉地哭泣。她爬到铁山脚前,说,就算我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就算我犯了弥天大罪,我还是你的妻子,你为什么用这样的目光看我?你真的恨我吗?我是你的妻子啊…铁山像牛一样喘着气,脸上仍然是仇恨的表情。

    伊利亚哭泣着说,铁山,你不要这样看我,求求你,我把什么东西都给你,你要什么,你说,这家里的所有东西,你都拿走,就是不要抛弃我,不要那样看我,我是你妻子啊…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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