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的哲学_第四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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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第3/3页)

夏日午时的静寂!树上的红杏,田中的晚麦,热的都不耐烦了!阵阵的热风,吹来城内的喧闹,困的睡了,不睡的听着听着哭了。这时王德和李应又坐在破磨盘上,王德看着那翎毛凋落的丑老鸦,左顾右盼的摇着秃头脑,要偷吃树上的红杏。李应低着头注视着地上的群蚁围攻一个翠绿的嫩槐树虫。老鸦轻快的一点头,衔起一个圆红杏,拍着破翅擦着篱笆飞去。王德随着老鸦把眼睛转到东边的树上,那面丑心甜的老鸦把杏递进巢内,哑哑的一阵小鸦的笑声,布散着朴美的爱情。

    李应不知不觉的要用手拨散那条绿虫身上叮着的小黄蚁。他忘了他的手被王德紧紧的握着。他一抽手,王德回过头来:“李应!”“啊!王德!”两个人的眼光遇在一处,触动了他们的泪腺的酸苦。他们毫不羞愧的,毫不虚伪的哭起来。

    对哭——对着知己的朋友哭——和对笑,是人类仅有的两件痛快的事。

    “你哭完了没有?我完了!”王德抹着红眼。

    “不哭了!”

    “好!该笑了!今天这一哭一笑,在这张破磨盘上,是我们事业的开始!李应!你看前面,黑影在我们后面,光明在我们前头!笑!”

    王德真笑了,李应莫名其妙不觉的也一乐,这一乐才把他眼中的泪珠挤净。

    “王德,我还是不赞成你进城!”

    “非去不可!我有我的志愿!”王德停顿了一会儿:“李应,你jiejie怎样呢?”他的脸红了。

    “有我姑父姑母照应着她。”

    “是吗?”王德没有说别的。

    “你该回家吃饭,老人家要是不准你进城,不必固执。”“父亲管不了,我有我的志愿!”王德说着往四下一看。“李应,我的书包呢?”

    “放在屋里了罢?进来看看。”

    两个人轻轻的走进去,李老人似乎昏昏的睡去。李应爬上炕去拿王德的书包。老人微微的睁开眼。

    “王德呢?”

    “在这里。”

    “王德!不用和别人说咱们的事。你过来!”

    王德走过去,老人拉住他手,叹了一口气。王德不知说什么好,只扭着脖子看李应。

    “王德!少年是要紧的时候!我,我完了!去吧!告诉你父亲,没事的时候,过来谈一谈。”

    王德答应了一声,夹起书包往外走。老人从窗上镶着的小玻璃往外望了王德一望,自言自语的说:“可爱!可爱的少年!”

    乡下人们对于城里挂着“龙旗”“五色旗”或“日本旗”是毫不关心的。对于皇帝,总统,或皇后当权,是不大注意的。城里的人们却大不同了:他们走在街上,坐在茶肆,睡在家里,自觉的得着什么权柄似的。由学堂出身的人们,坐在公园的竹椅上,拿着报纸,四六句儿的念,更是毫无疑惑的自认为国家的主人翁。责任义务且先不用说,反正国家的主人翁是有发财升官的机会,是有财上加财,官上加官的机会的。谁敢说我想的不对,谁敢说我没得权柄?呕!米更贵了,兵更多了,税更重了,管他作甚。那是乡下人的事,那是乡下人的事!…

    他们不但这样想,也真的结党集社的“争自治”“要民权”发诸言语,见之文字的干起来。不但城里这样的如火如荼,他们也跑到乡间热心的传播福音…北京自治讨成会,北京自治共成会,北京自治听成会,北京自治自进会,…黑牌白字,白牌绿字,绿牌红字,不亚如新辟市场里的王麻子,万麻子,汪麻子,…一齐在通衢要巷灿烂辉煌的挂起来。乡间呢,虽不能这样五光十色,却也村头村尾悬起郊外自治干成会…的大牌。乡民虽不认识字,然而会猜:

    “二哥!又招兵哪!村头竖起大牌,看见没有?”一个这样说。

    “不!听说围起三顷地,给东交民巷英国人作坟地,这是标记。”一个这样答。

    两个,三个,四个,至于七八个,究竟猜不透到底是招兵还是作洋坟地。可是他们有自慰的方法:这七八个人之中的一个,杨木匠,断定了那块写着不可捉摸的黑字的牌子是洋槐木作的。王老叔起初还争执是柳木,经几次的鉴定,加以对于杨木匠的信仰,于是断定为洋槐木,然后满意的散去。过了几天,二郎镇上的人们惊异而新奇的彼此告诉:“关里二郎庙明天开会。老张,孙八,衙门的官人都去,还有城里的有体面的人不计其数。老张,孙八就是咱们这里的代表。…”

    这个消息成了镇上人们晚饭后柳荫下的夕阳会聚谈的资料。王老叔对孙八,老张加以十分敬意的说:“到底人家绅士和作先生的,有表可带,才当带表,象咱们可带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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