茨威格短篇小说集_偿还旧债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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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偿还旧债 (第2/8页)

所欲,任意选择。我心想,这样更好:没有邻居,不用谈话,我就乘坐下一班夜车。第二天早上,一辆乡间的单驾小马车就带着我的箱子,慢慢悠悠地把我送上山去。

    我发现一切都妙不可言,完全像我所能希望的那样。房间里配备了发亮的松木制作的简单家具,光洁明亮。没有别的旅客,阳台由我独自使用。从阳台上可以一直看到无边无际的远方。看一眼洗刷得锃亮,干净得发光的厨房,我这有经验的家庭主妇就知道,我在这里定会得到最好的伙食。旅店女主人是一位体型干瘦,态度亲切,一头灰发的蒂罗尔女人。她再一次向我保证,我在这里不用害怕会受到任何打扰或者任何来访者的sao扰。当然每天晚上七点钟以后,村公所书记官、宪兵队长和另外几位邻居会到旅店里来喝酒,玩牌和闲聊,但是这些人全都轻声轻气,到十一点他们又都各自散去。星期天做了礼拜以后,说不定下午也会热闹一些,因为从山坡上,农庄里会有一些农民过来,不过我呆在自己房间里几乎什么也听不见。

    白天阳光实在明媚,我无法久久呆在房里。我把随身带来的衣物从箱子里取出来,让他们给我一块上好的乡间褐色面包和几片冷rou,然后出门散步,踏过草地。向上攀登,越走越高。大自然的一切都敞露在我面前,细狼翻滚的河流在山谷里流淌,高山顶峰戴着白雪花环,和我一样自由自在。我感到阳光一直射进我的毛孔。我走啊走啊,一个劲地走。一个钟头,两个钟头,三个钟头,一直走到阿尔卑斯山草地的最高处。在那里我摊开手脚,躺在柔软、温暖的苔藓上,伴着蜜蜂的嗡嗡声,山风有节奏地轻轻吹拂,巨大的宁静笼罩着我,我感觉到向往已久的宁静。我惬意地闭上眼睛,沉浸在梦幻之中,丝毫没有意识到我已入睡,何时入睡。直到凉意浸入我的肢体我才醒来。已经快到黄昏时分,我大概足足睡了五个小时。这时我才知道,我是多么疲劳,可是我的神经和我的血液都已感到清新。我踏着坚强、坚定、富有弹性的脚步走了两个小时,回到我的小旅馆里。

    女店主已经站在门口。她有些担心我迷了路。我已饥肠辘辘,她建议立刻为我做晚餐。我不记得几年来曾经这样饿过,便非常乐意地跟她走进酒店。这是一间昏暗低矮的房间,装有木头护壁,桌上铺着红蓝方格的桌布,让人感到舒适,墙上挂着羚羊角和交叉的步枪。那硕大的蓝釉砖砌的火炉,在这暖和的秋日虽说并没有生火,房间里却有一股舒适的固有的暖意。我看那些客人也很顺眼。一共四张桌子。宪兵队长,税务官和村公所书记官,围着一张桌子在玩纸牌,每人身边放着一杯啤酒。另一张桌旁坐着几个晒得黝黑的农民,他们强壮有力,模样粗野,胳臂肘支在桌上。像所有的蒂罗尔人一样,他们寡言少语,只是一个劲地吸着他们长把的瓷制烟斗。看得出来,他们白天干活很是辛苦,只想休息一下,实在太累,懒得思索,也懒得说话。这些农民,为人诚实,规规矩矩,看着他们那像木雕一样坚硬的脸,你会感到舒服。在第三张桌旁坐着几个马车夫,小口啜饮着烈性的大麦烧酒。他们也浑身疲惫,一声不吭。第四张桌子是为我铺设的。不久桌上就放了一大盘烤rou,我要不是吹了山风,饿得发慌,平时我是一半也吃不下去的。

    我从房里带了一本书下来,打算在这里看看书,但是坐在这安静的房间里,置身于这些和蔼可亲的人们中间,很是舒服。他们在你身边既不打扰你,也不使你感到压抑。有时候门一开,一个金发男孩进来,为他父母来取一罐酒,一个农民进来,从我身旁走过,在柜台旁喝上一杯。一个女人走来,和女店主轻声聊天。女店主则坐在柜台后面,给她的孩子们或者孙子们补袜子。人来人往,悄无声息的节奏美妙已极,让你看了舒服,并不使你心烦。我在这种安适的气氛中感到心旷神怡。

    我就这样坐了一阵,做梦似的,一无所想。大概在九点左右,门又打开了。这一次可不像那些农民进来,慢悠悠地安详地把门推开,门被突然撞得大开。进来的那个男人,不是马上把门关上,而是直挺挺地站在门坎上,似乎还没完全下定决心,是不是该进来。然后他一甩手把门关上,比别人关门的声音要响得多。他环顾四周,用低沉洪亮的声音说了声:“上帝祝福诸位,先生们。”向大家问好。这声音有些做作,不像农民的问候,立刻引起我的注意。在蒂罗尔的乡村酒店里,人们问好,通常是不用城里人说的“先生们”的。事实上,这个花哨的称呼似乎也没有激起酒店里的客人们多少热情。没有人抬头看他,女店主安安静静地继续补她的灰色毛袜,只有马车夫坐的那张桌子旁,有人不冷不热地轻轻咕噜了一声“上帝祝福你”作为回答。这句话在蒂罗尔也同样可以含有“见鬼去吧”的意思。这位怪客的奇特之处,似乎谁都见怪不怪。可是这陌生人并不因为这不友好的接待而变得手足无措。他以庄严的姿势,把他那稍稍嫌大,丝毫不像农民戴的帽子慢慢地挂在一只羚羊角上,帽沿因为常戴常脱已经磨烂,然后他挨桌打量,犹豫不决,不知该在哪张桌旁入座。没有一个人开口向他发出邀请。打牌的三个人正以引人注目的热忱,热衷于他们的纸牌。坐在条凳上的农民一动不动,根本不打算挤一挤,腾出位子。而我自己也被这位陌生人古里古怪的举止弄得很不自在,惟恐他喋喋不休地饶舌,急忙把我的书打开。

    陌生人没有办法,只好迈着显然有些沉重的,不大灵活的脚步向柜台走去:“来杯啤酒,美丽的老板娘,泡沫喷涌,鲜美爽口。”他相当大声地要了酒。这个夸张激越的古怪声调又一次引起我的注意。我觉得蒂罗尔的乡间酒店可不是用这种文绉绉的腔调说话的地方,这位当了老奶奶的老实巴交的女店主身上,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勉强配得上这样的奉承。果然如我预料,这个称呼丝毫没有对她产生特别的影响。她不答话,拿起一个陶制大肚子酒杯,用水涮了一涮,拿块布擦干了,从桶里把酒杯装满——不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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