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如霜_江上数峰青冷月如霜番外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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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上数峰青冷月如霜番外 (第3/3页)

儿子,我是先帝的继承人,我继续的不仅是先帝的血脉,还有最尊贵无上的地位。

    我是这个天下的统治者。

    这世上,不应该有任何人比我更强。

    他的目光越来越像水,不带温度,深不可测。

    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十余年了,朝野上下都习惯了他的统治,他在静福宫偏殿与内阁大臣们议事,所有的政令,悉出自那间偏殿。他的手令被称为“敕”,盖上我的玉玺,就是旨。

    人们渐渐遗忘这个天下真正的主人。

    我越来越憎恨他,我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这种憎恨。

    我甚至憎恨母后,因为在她身上,我甚至能觉察到他的气息。我不知道那是否是真,还是我歇斯底里的幻觉。

    直到我十二岁那年,他生了一场大病。

    因为他新生的儿子,唯一的儿子,猝死在襁褓。

    那个婴儿才生下来三天,就突然暴病夭折。

    婴儿的母亲——他的侧妃因此而崩溃,最后疯了,坠楼而死。

    而他病了很久,一直没有进宫。

    这件事情对他一定是很大的打击,因为他一直没有娶正妃,而几位侍妾,也并没有替他生下任何子嗣。

    当他新娶的侧妃,给他生下这个儿子时,我想,他应该是十分欢喜的。

    可是,他也只不过欢喜了廖廖三天。

    人生就是这样残忍。

    摄政王病致不能理事,母后暂时垂帘理政,传旨给太傅,叫我学习听政。

    在御书房里我第一次打开奏折,陌生而熟悉的字句,工笔小楷,书写的那样工整,每个字从眼前掠过,我突然觉得兴奋,这就是权力。

    我看得很认真,近乎贪娈,身体里某个地方有一种奇异的蠢蠢欲动。

    这就是权力。

    我一直渴望,能够籍由而击败他的权力。

    我不知道那日母后在那里站了有多久,直到我看见她。

    我怔了一下,放下奏折然后行礼。

    她伸出手,让我起来,她的手很凉,按在我的手腕上。

    我听到她说。

    棣儿,母后绝不会容旁人夺走你的东西。

    她身上有清凉好闻的香气,幽幽脉脉沁入鼻端,是她殿中常用的百合香。她搂着我,就像小时候一样,那样搂着我。

    而我们母子,就像从不曾分离。

    我心突然一松,不知是悲是喜。

    这一刹那我们母子如此接近,我脑海中灵光一闪,突然明白过来,明白母后做了什么。

    母后,她依旧那样美丽,就像是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

    我心下一片茫然若失。

    就像是摄政王,偶然凝视我的那种目光。

    总像是看着什么,明明触手可及,但永远无法拥有的东西。

    摄政王病了足足有大半年,一直缠绵病榻,不见起色。

    直到北荻来犯。

    边境告急。

    举朝震惊,措手不及。

    第二日是大朝日,我没有想到会看到他。

    大朝日须行朝礼,他对我三跪九叩,如同殿中每一位百官。

    我突然发现他瘦了,脸上犹有病容。

    我十分震惊的是,他的两鬓,已经出现了白发。

    他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年。

    但他自陈病愈,率兵出征。

    而母后与我都没有别的选择。

    天子亲送出九门。

    我捧着金卮,亲自奉与他。

    他没有迟疑,一饮而尽。

    那一仗胜了,捷报传来时我正陪母后晚膳,她慢慢的看完那封六百里加急的奏折,然后温声对我说:“今日的兰羹汤很好,多吃一点。”

    晚上我睡不着,命程远执了灯笼,缓带简服,去向母亲问安。

    母亲在中庭拜月,月华如水,沐浴着她美丽的脸庞。

    我在她身侧跪下,我听到她声音很低:“棣儿,他回来若不肯交出兵权,你我母子便完了。”

    我心下忽然一片澄静。

    这本来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我不知道母亲是踏着多少人的血rou,才将我送上这至尊无上的位置。

    我忽然觉得无趣,这一切。

    他得胜还朝,威望一时无二,天下谁不知摄政王。

    他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赏无可赏。我们母子都无法再拢络他,他并没有交出兵权,可是亦迟迟不动我们母子二人。

    母亲很沉得住气,她仿佛成竹在胸。

    我甚至觉得不耐,如果真的要下手,莫若早早杀了我,省得我这样焦灼彷徨。

    礼部突然拟了个新鲜说法,请敕封他为皇叔父摄政王。

    那道奏折我没有看到,被他扣下来了,留中未发。

    慢慢的,他与母后的对峙渐渐鲜明。

    朝中有许多大臣站在母后这边,而更多人是站在他那边。

    可是母后还是待他一如往日。

    母后最大的长处就是以柔克刚,滴水穿石。她有足够的耐心与耐性。

    他们终于和好。

    因为我知道,摄政王有许多次入宫与母后议事,直到夜深宫门下钥,仍未出宫回府去。

    我憎恨。

    憎恨他,憎恨母亲,更憎恨自己。

    我憎恨母亲用这种方式来保全我。

    可是朝中局势渐渐平和,他甚至试图重新修复与我的关系。

    而我丝毫不打算领情。

    其实他从来对我不错,哪怕我再挑衅的时候,他也是隐忍。

    这就是名份,我是君,他是臣,哪怕他抢走我的一切,他仍无法抢走这名份。

    我觉得痛快,大朝日我最爱看他恭敬如百僚,对我三跪九叩。

    我渐渐长大,每过一年,我就有更高的能力,向他挑衅。

    母亲斥责我,说我愚蠢。

    我冷眼看着母亲,她彻底背叛了父亲,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

    终有一天,我会将这一切,都讨还回来。

    终有一天。

    我会将他踩在脚下,也让他仰望着我。

    我翻了一个身,全身的衣裳都让汗浸透了,天上乌云翻滚,竟是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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