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兄弟_第一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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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第5/5页)

的习惯姿势,从开头顺着理下去直到最后一根,像是要将它拉长拉细。

    他两次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合适的话。后来思考了好久,也只想到说:“他真是很爱我。我去看他的时候,他总是吻我。”

    可是那位父亲的思潮澎湃,它绕着这笔已经声明,已经确认的遗产奔腾,只要明天说声接受,这笔藏在那家门后面的钱就会进这家的门。

    他问道:“不存在什么可能的困难吗?…没有手续…没有争论?…”

    勒·加尼先生好像很定心:“没有,我巴黎的同行对我表示这局面好像十分清朗。只要有让先生的接受书。”

    “太好了,那么…那财产很清楚吗?”

    “很清楚。”

    “所有的文件手续都完备了?”

    “全都完备。”

    这个老首饰商突然感到有点惭愧,一种由于迫不及待要搞清情况而引起的、直觉的、但短暂而不明确的惭愧。于是他接着说:“您很清楚,我之所以立刻向您问所有这些事情,是为的免得我的儿子有他看不到的不同意的地方。有的时候有债务,某种难以处理的情况,我会知道吗?我?于是卷进了理不清的荆棘丛里。总之虽不是我嗣承,可是我得为小的想在前面。”

    在这家里,人们总是将让叫成“小的”虽然他的个儿比皮埃尔大得多。

    罗朗太太好像忽然从梦里醒过来,像想起了老远以前几乎忘却了的,她从前听说过的,而她还不太有把握的一件事;她结结巴巴地说:“您是说我们可怜的马雷夏尔将他的财产给了我的小儿子让?”

    “是的,太太。”

    于是她简单地说了声:“这真叫我太高兴,因为这证明他爱我们。”

    罗朗已经站起来:“亲爱的公证师,您要不要我的儿子立刻签接受书?”

    “不…不…罗朗先生。明天,明天在我的办公室,要是对你们合适的话,在下午两点。”

    “太好,太好,我很同意。”

    于是已经站起来了的罗朗太太,已经转哭为笑,她向公证人迈前了几步,将手放在他的椅背上,用一个母亲感恩的温和目光看着他,问道:“那么这杯茶呢,勒·加尼先生?”

    “现在,我很高兴,要,太太。”

    文仆被叫来,开始拿来了一些存放在很深的白铁桶里的干点心,这些无味破碎的英国糕点像是为了鹦鹉的嘴烤出来的,装到了焊起来的铁盒子里是为了环球旅行使用。而后她接着找来些折成方形、发灰的餐巾,这是些在穷人家庭里从来不洗的茶巾。她第三次送来了糖罐和茶杯,最后她去烧水。于是大家等着。

    人们没有什么可说的,该想的太多而无话可说。只有罗朗太太找了些话说。她描述钓鱼的聚会,称赞珍珠号和罗塞米伊太太。公证人反复说:“真动人,真动人。”

    罗朗像在冬天烧着炉子的时候似的,将腰靠在壁炉的大理石上,手插在口袋里,嘴唇动个不停像在吹哨,再也定不下心来,苦苦压住想尽情发泄全部高兴的迫切愿望。

    这两兄弟坐在中央独脚圆桌左右两边,同样的椅子里,一样地交叉着两腿,定神看着他们前面,姿态一样,但是表情不同。

    茶终于出来了。公证人拿起来,放过糖,在里面浸了浸一小块太硬的饼干,使它好咬,喝过茶,而后站起来,握过手,走了。罗朗重申说:“说定了,明天两点到您那儿。”

    “讲定了,明天两点。”

    让一个字也没有说。

    分手以后,仍沉寂了一阵,后来罗朗老爹走过去,张开两手在他小儿子的两肩上拍拍叫道:“嘿!该死的走运鬼,你不亲亲我!”

    于是让微微一笑,吻了他的父亲,一边说:“我觉得好像并非必要。”

    可是这个好好先生再也禁不住兴高采烈了。他走来走去,用他笨拙的手指头在家具上弹钢琴,在脚后跟上打转,反反复复地说:“多交运!多交运!这回交了一个好运!”

    皮埃尔问道:“您过去就和这位马雷夏尔很熟?”

    这位父亲回答说:“天老爷,他每天晚上都到家里来。你该记得很清楚那些出门的日子是他送你上中学;而且他常吃过晚饭再送你回。还有,是的,生让的那天早晨是他去找的医生!当你mama觉得难受的时候,他正在我们家吃早饭。我们立刻明白是什么发作了。于是他跑了去。匆忙里他拿了我的帽子当做他的。我想起这件事,因为后来我们对这事笑了好久。可能他在临终时也想起了这些细节;而且由于他没有一个嗣承人,他就想:‘瞧,这小家伙出世时我也出了一把力,我要把我的财产给他。”

    罗朗太太躺在一张安乐椅里,像在回忆里迷失了。像出神思索似的,她喃喃地说:“唉!这是个好人,很忠诚老实,照这个年头说来,是个少有的人。”

    让站起来了,他说:“哦想去散步,走一截子路。”

    他的父亲吃惊了,想留他下来,因为他们得谈谈,定个计划,作出些决定。可是年轻人借口有个约会,坚持自己的意见。而且认为在拿到遗产之前有的是时间来考虑。

    于是他走了,因为他希望独自一个人好思考。接着轮到皮埃尔跟在他的弟弟之后,过了几分钟也说他要出去。

    等到单独和他妻子在一起时,罗朗老爹把她抱在怀里,在每边面颊上吻了六次,并且为了答复一个她曾多次对他提出的责备说:“你瞧,亲爱的,在巴黎多呆下去,为孩子们再弄得筋疲力尽对我并无任何好处;反之,迁到这儿来,使我恢复了健康。对我们而言,这财富是自天而降的。”

    她变得很严肃了,说:“它对让是自天而降了,可是皮埃尔呢?”

    “皮埃尔!可他是医生,他能赚…大钱…而且他弟弟会为他做点什么。”

    “不,他不会接受。而且这遗产是让的,就都得是他的。这一来,皮埃尔会大不利。”

    这个老好人像是烦恼了。

    “那么,我们遗嘱里给他多留一点,我们。”

    “不,这也不是十分公平。”

    他嚷起来:“啊!好吧,见鬼去!你要我怎办,我?你总是能找到一大堆不高兴的想法。你把我的兴致全给毁了。瞧吧,我该睡去了。晚安。反正一样,他碰上了好运,一个难办的好运!”

    于是他走了,仍然高高兴兴的,对如此慷慨的死了的朋友没有一个字表示遗憾。

    罗朗太太在灯蕊烧焦了的灯前开始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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