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年中的一瞬_第八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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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第4/4页)

梵尔倒退一步。

    少宁自顾自的接过纸巾,慢慢抹干泪水。他震动一下,突然间飞快抓住梵尔的手,脸上的肌rou都抽搐起来。

    “我不想哭,真的。不知道为甚么要流泪,我好害怕…不是我要流眼泪。”

    梵尔皱起眉头。

    “但是大家都看见你流泪。”

    “不不,我全无哭意,眼泪全然不试曝制,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以前从未试过…好难解释,眼泪是自动出来的。”他叫。

    梵尔眼中闪着异样光芒,不是少宁要哭,那么是谁?她想说一个名字…忍住了,科学这么昌明的时代,是否太荒谬?

    “你知道刚才你说了甚么?”许荻问。

    “我对不起她,但看来她不怪我,”少宁失措。“我不知道为甚么这么说,不是我的意思。”

    “那么是谁?”不明就裹的伟克问。

    没有人回答,因为少宁都答不出,谁又会明白呢?

    “不…不可能。”何令玉变了色。

    医生轻咳一声,插口说:“我曾听过一位去大陆一间庙裹参神的朋友说,那次他一进庙,眼泪像开了水喉的水般涌出来。当时他十分震惊,因为心裹全无想哭的意思。”停一停“这种事大概只能用宗教的理由来解释,因为朋友说,进庙时,和他有同样情形的人不少。”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谁也说不出话。

    “九姨婆是甚么原因过世的?”

    “以医学上来讲,人老了,是自然死亡。”医生用毛毯替她盖好。“可是她的情形好特别,我的感觉是她刚完了一件心事,放心去了。”

    “不必…研究了,”何令玉吸一口气。“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开死亡证明,你们报警,”医生原非当局者,十分理智。“同时接洽殡仪馆。”

    何令玉马上吩咐佣人,许家大屋马上就忙碌起来。一位受人尊敬的长者过世,大家都想在最后的时间尽一点力。梵尔随着少宁下楼,走在那初次见九姨婆的玻璃长廊上。

    “就好像昨天,我看见她缓缓从那端走来,穿着米色旗袍,阳光斜斜的从背后照着她,好似神仙般人物。”她说。

    “他这一生为一个信念,一个人而活,”少宁思索说:“事情结束,凡尘俗务俱了结,于是含笑而去。”

    “值得吗?”她似自问。

    “不存在值舆不值的问题,只要她快乐,她甘心情愿就行。”

    “你猜高绍裘当年知不知有这么一个小小女孩默默爱着他?”她问。

    少宁还没讲话,她又接着自己回答。

    “他知道,一定知道。所以刚才你讲那句话。”

    “不,梵尔,”他抓繁了她的手。“我不能相信这种事,我信科学。”

    “科学解释不了的事太多,”她微笑。“人类的知识有限。”

    “我宁愿相信科学。”他坚持。

    “我相信眼目所见,所感觉,所思,所想,所梦。”她很温柔。

    “太不理性。”

    “理性怎能解释我们近一段日子所遇到的事呢?”

    “巧合?”

    “编故事也没有这样的巧合。”她摇头。

    “若讲给人听,怕被人骂妖言惑众。”

    “那就不讲,”她很干脆。“我们自己知道发生了甚么事就好。”

    “真…发生过甚么事?”他问。

    她望着他半响。

    真发生过甚么事?要讲,真不知从何讲起,或者在日本上空,飞机遇气流那一刹那间的幻象开始…一刹那,弹指即过的事,她竟追寻了这些日子,甚至放弃了工作。

    她是不是傻?痴?迷?或者坠入一种她不明白的幻象中?

    “我想回家。”她突然说。

    “哪个家?”他也有迷惑?“香港或美国的?”

    “美国。九姨婆葬体之后马上回去,”意志马上凝聚,坚定无比。“想见父母和家人,想吃纽约路边的牛油圈,想去百老汇看场舞台剧,想家裹那只波斯猫,好想好想。”

    “你走了,我呢?”他目不转睛。

    她双手在空中挥舞,把四散的意念抓回来。

    “我等你的大红花轿来迎娶。”

    他满意的深深吸一口气,紧紧拥着她向外走。在花园裹,大半天的毛毛细雨已停,天边现出一丝阳光。

    “雨过天青?”他问。

    “太老套。应该说…”她俏皮的笑。

    “说甚么?”

    “拨开云雾见青天。”她大笑。“包青天啊!”走出许家花园,有一种重新回到现实的强烈感觉。重回现实?

    转身望着许家大屋,再真实也没有了,发生与它有关的一切事故…也那么真?

    不愿再想下去,真的,假如已过去,冤冤怨怨也各得其所,尘归尘,土归土,此后…对,还是多想以后的事。

    人的一生也不过宇宙光年中的一瞬,真幻之间又可必再执着。

    九姨婆的葬礼以佛教仪式举行,一切礼仪规矩做到十足。令所有人印象深刻。

    九姨婆仍是带着那丝微笑,仍是那般美丽出尘,仍穿着她那身似会发光的米色。

    在瞻仰遣容时,梵尔不自觉的伸手摸摸她的手,不知是真是幻,仍觉温暖如呵。于是梵尔想,九姨婆不是死了,是医生所说“回去了”这么美好的女人,天使变的。

    做法事的最后一节,所有死者的近亲排队随着大小和尚绕灵堂数圈;很自然的,梵尔和少宁走在队伍中。听着大和尚喃喃念着经文,心灵越来越安详平和。

    九姨婆九十几岁的笑丧,没有人悲哀哭泣,大家的感觉都是“她回去了”“回去”是值得欢欣的事,对不对?

    走出殡仪馆,少宁握着梵尔的手漫步在尖沙咀海傍大道上。两人各自想着心事,虽沉默却和谐。

    “有一件事我至今不明。”少宁说。

    她侧着头望着他。

    “一七三九号大楼地下室的那见方湿水泥。”

    “你的浪漫思想,灵活头脑呢?”她笑。

    “有关系吗?”

    “你不觉那是方淑媛的眼泪?”

    `

    他沉默一下,渐渐的眼角渗出笑意。

    “前世眼泪流尽,今生该是快乐女郎。”

    “你说谁?”她盯着他。“不是不信前世今生?”

    他拥她人怀。

    “我只要你快乐。”

    快乐,每个人梦寐以求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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