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的子孙_第九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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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第2/5页)

,河南木匠正跟几个外地来打零工的泥瓦匠耍扑克。学校里僻静,灯泡大,地方宽敞,几个年轻人耍得很起劲。河南木匠头上顶着一摞帽子,听说老婆要生娃娃了,谨慎小心地扭过脖子——不然头上的帽子就要崩溃,只咕噜了一句:

    “我打完了这一把就去。”

    这“一把”打到半夜十二点,河南木匠哼着豫剧摆呀摇地回来了,一进门,先掀掀锅盖,再瞅瞅碗柜,看看什么吃的也没有,叹了口气,才问罗寡妇:

    “生了个啥?”

    “生了个啥,”罗寡妇气得一拍巴掌“生了个死娃娃!找你回来套车找不见,把多胖的一个丫头耽误了!你尕子还是人不是人?”

    “哟哟哟!”河南木匠瞥了一眼在炕上有气无力地哭着的韩玉梅“谁叫她选在我正兴头上生娃娃啦?好好的一把牌,全让她给我冲了!”

    “呸!”罗寡妇抖得话也说不出来,狠狠地啐了他一口。而韩玉梅却好像很有涵养,两眼直直地瞪着房顶的椽子,反倒停止了哭泣。

    这一下,河南木匠犯了众怒。当晚他不在家,第二天下午他才从县上开完“县革命领导小组”的会议回来。还没有进大队部,一群老婆子就跟造反似地把他围住了,像刚下了蛋的母鸡一样咯咯咯地叫唤起来。

    “还了得!翻了天了!”他怒发冲冠地从大青骡子上一个鹞子翻身跳下地“去把那驴日的给我叫来!”

    自然有老婆子登登登跑去叫。

    大队部变成了临时法庭,魏天贵审开了宋天贵。屋里站着两个民兵,一个背着枪,一个拿条麻绳。窗子外面人挨人地围着一堆男女社员。

    “嘿嘿。”他先阴森地冷笑一声“我看你尕子是不想过好日子了!”

    “被告”河南木匠坐在它面前的凳子上,侧身对着他,扬着头,噘着嘴,跷着二郎腿,好像比他这个“审判官”气派还大,根本不理睬他这个难以回答的审问。

    “说!”他在桌上猛砸一拳,惊得会计的算盘账本吓了一大跳,他自己也不明白要河南木匠说什么,只想替韩玉梅出出气。

    “我说啥?”河南木匠宋天贵是个游过四方,见过世面的人物,不但不怕,还顶了他一句“你应该说说她才对。”

    “我应该说谁不用你教!”他蛮横地把头一扬,虎虎地站起来,用粗壮的手指头戳着宋天贵的脑袋“我就要说你!你尕子还有人心没有?人家在家给你生娃娃,你倒跑去耍扑克…”

    “对啦,魏书记。”“被告”避开他的手指头,向他翻个白眼,理直气壮地陈述道“你想想,我一个外乡人,吃了好些苦,单身跑到贵方宝地,一下子娶了个俊老婆,人标致不说,又能劳动,房子啥都现成的,我还要啥?只要是个人,不是牲口,当然得好好侍奉她啦。可我现在偏偏不好好侍奉她,连她生娃娃也不稀罕。这里面就没有原因?你魏书记就不问问?”

    “唔。”他想道:这话也对。绕了一个圈子,又回到太师椅上坐下。

    “那你说说是啥原因吧。”

    “啥原因?头一年我咋对她来着?叫她自己捂着心口说说。在家,我就跟三孙子一样,啥不是敬着她,让着她?可她不是给我个寡妇脸,就是给人个后脊梁,像家里没我这个大活人一样。打不能打,钱也哄不转;热脸贴个冷屁股,你魏书记干不干?实话告诉你,结婚两年多,她跟我就同过两次…”

    “行啦!”他打断宋天贵的诉苦“我不听你们的私房话。你说别的!”

    “说别的,”宋天贵气恼地嘟囔着“反正,没法过,我早看出来,她心里…老想着一个人哩!”

    “啊!”他猛丁震颤了一下。抬眼偷偷看看宋天贵,而宋天贵也正狡黠地盯着他。两人的目光“砰”地撞在一起,几乎冒出了火花。他即刻把眼睛避开了。

    顿时,临时法庭的森严气氛急转直下。停了片刻,他扭过僵直的脖子,对那两个民兵懊丧地挥挥手。

    “去,叫外面的人都散开。这儿是谈家务事,又不是审案子,有啥好看的?”

    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天贵”了。镇静下来以后,他问:

    “你看咋办呢?你们还能好么?”

    宋天贵咂咂嘴,意味深长地回答:

    “我看?我看要不离开这个大队,她跟我好不了。”

    “那么,”尽管他心里很难受,还是准备这么办“她愿意离开这个大队么?愿意的话,我就给你们两口子的户口迁出去,找个好点的地方。”

    “嘿嘿,”宋天贵冷笑着斜眼看了看他,话外有话“枪子儿打她都离不开!”

    两个人都沉默了。

    “唉,那咋办呢?”“审判官”束手无策了,向“被告”讨教。

    “咋办?”“被告”耐心地指导“审判官”“你魏书记有的是办法。你只要给我在别的地方——要好的地方,找到工作,安上户口,我的归我的,她的归她的——我也不是坑人的人,决不多要;‘一夜夫妻百日恩’,好赖她还跟我过了快三年哩,我就离!反正我在外面跑惯了,窝在她手上还憋气。”

    “离…这多不好。”“审判官”还想尽量调解。

    “算啦,别哄娃娃啦!”“被告”根本不听,脑袋一晃“我早看透了,她压根儿就不是想着跟我过日子,我也不是挡人道儿的人。”说完,小木匠又含蓄地瞟了他一眼。

    “嗯,那么,柴山口公社咋样?那儿有木材加工厂,书记我也熟。我让杨会计给他写封信,你带去就行了。”

    “唔,”“被告”居然有权参与拟定对自己的判决,考虑了好半天,终于点点头“行!”

    尽管韩玉梅的婚姻又失败了,可是人很快就恢复了青春——其实,那年她也不到二十八岁。满月过后,天渐渐热了,男男女女都换上了单衣衫。韩玉梅穿着这两年做的衣服,胸脯和臀部都像黄河里的风帆一样饱满。她的头发又乌黑而有光泽了,皮肤又白皙而细腻了,眼睛里又现出了活泼热情的神采。在“粮食工厂”和井台边,又能经常听到她那爽朗的天真的笑声。

    夏天,庄户人多半是捧着碗蹲在房头吃晚饭的。他去挑水的时候,一路上总是遇到一连串亲热的问候:“吃了没?天贵。”“挑水呀?书记。”“来我们家尝点新鲜,刚摘下的豆角。”…唯独韩玉梅不答理他。她端着碗坐在自己的门前,一支筷子噙在嘴里,另一支筷子耷拉着,痴痴呆呆地凝视着他。她的眼睛里包含着一种带有强烈吸引力的拒绝,一种极其炽热的冷漠,一种怜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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