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把刀短篇小说_浮游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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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浮游 (第5/5页)

面找不到这样的东西。他一开始就放弃说真话了。”

    陈禄看着我,他嵌在眼珠子里的瞳孔让我联想到金瓜石废弃的坑道。

    “将军说谎,可是他没有骗你,一个想骗你的人不会花那么多时间说那么多的谎。你也真看不透,你愿意听,他愿意讲,可以交报告就好了啊。”陈禄。

    我摇摇头,不再说话。

    我回想起将军跟我瞎扯淡时的模样。

    每次,将军都很用力、很投入,就像一个舞台剧上最受聚焦的演员,所有台词都已融化在他沸腾的血液里,澎湃著。

    将军不只称职地将大时代的悲欢离合、烽火无情展演出来。而且淋漓尽致。

    或许将军真不是在唬烂我,不是在说谎。将军是在表演,而且是个优秀的表演家,而我是台下的观众。负责点故事、点头,还有点烟。一幕幕的戏码如滚动的万花筒将我俩包围。

    这样想让我觉得舒坦多了,比起街上有几个流狼者,将军的叙事格调就凸显出某种节气跟傲骨似的。

    那些酒精中毒者平常绝少搭理人,就像一座座自我隔绝的孤岛,大概是资源太少不易与人分享的关系吧。他们打破了我“嗜酒人必定豪爽”的刻板印象。但只要我愿意请他们喝几瓶酒,其他人就会闻著酒精聚集过来,跟我废话几瓶酒的时间。几次以后,我就发现我听到的都是恶意的胡扯,一点意义都没有的“虚应故事”

    街上的嗜酒流狼人从来不说真话,他们只提哪些人脑子有毛病,哪些人小气,哪些人干了什么丑事,更机八的是,这些人不仅绝口不提自己的故事,连别人的故事也大多是胡乱臆测、胡乱捏造的。

    几瓶酒过后,他们就闭上眼睛,假装我从头到尾都没存在过。

    七.

    “喂,陈禄,你跟我说的故事是不是也是在唬烂我的?”我突然发笑。

    “我为什么要跟你说假话?我跟他们又不一样。我不想跟你说的就不会说,可是说出来的东西都是真的。”陈禄深深不以为然。

    跟“他们”不一样,是陈禄愿意跟我谈话的最底线,而我也不想戳破或提出质疑。我虽然感应陈禄快要浮游到“他们”那边去了,但其实我隐隐盼望陈禄有一天居然能够找到工作,然后从此消失不见。

    “对了,我跟你说过阿泉吗?”陈禄突然问道。

    “那个每天都要喝一瓶明通治痛丹的阿泉?还是号称练过三十年气功但其实什么屁都没练过的那个阿全?”我应道。

    “前面那个…那个喝治痛丹上瘾了的阿泉。”陈禄又打了个哈欠,说:“他现在不喝治痛丹了,前几天我在福客多旁边那间药局遇到他,他跟我说的。”

    “喔。”我点点头。

    突然间我感到很疲倦,也提不起劲问陈禄阿泉不喝治痛丹了要喝什么?国安感冒糖浆?双猫咳嗽药水?三支雨伞友禄安?

    我想我也被陈禄…不,整条街,给传染了疲倦。

    做访谈那阵子我老觉得做什么事都失魂落魄的,对什么事无法集中注意力。

    上次坐在客厅沙发上陪mama聊天,一边看着电视新闻中不断重复的SARS报导。一个下午过去,我看着被集中隔离的和平医院外,愤怒的医护人员不断在封锁线上冲进冲出,举起标语在媒体前情绪崩溃嘶吼著:“我们不想感染SARS!已经有许多人要跳楼了!干脆将我们安乐死算了!”

    接著镜头转到棚内英明睿智的学者专家跟主持人身上,你一句我一句斥责著和平医院的护士不应该擅离职守,并呼吁医者父母心的崇高道德,一阵义正严辞后,与会的学者各自提供预防SARS的生活小秘方作为结束。

    然后又切转到隔壁频道,另一批学者专家在callin节目上大力挞伐外界对和平医院的过度责难与政府无法安定人心的错误隔离政策。恍恍惚惚中,我发现其中一个特别来宾就是刚刚猛烈炮轰和平医院医疗疏失的某某学者。

    这不是现场转播的节目吗?难道这个学者有个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哥哥吗?

    还是我错乱了?

    记得有个社会学专家在书里写下“这就是典型的集体意识的精神分裂症候群”类似的断句,但我突然无法理解这个句子。

    接下来mama在跟我说什么,我通通忘得一干二净,电视机里的每个画面都既重复又歧异地跳跃,我眯起眼睛,疑惑得不得了。

    这时将军出现在电视机旁,拿著那根他永远不抽的烟,冷冷地看着我。最爱说故事的他此刻却刻意缄默,一副高深莫测。

    八.

    我不想继续描述天空到底有多阴沉有多闷热,我疲倦的很。

    “四点半了,我们看下一场吧。”我一边打哈欠一边宣布。

    陈禄没有回话,他无所谓。他正仔细研究著右手的掌纹,但肯定不是在寻找脱离浮游的命运出路。他只需要不断重新定义“游民”就可以了。

    我勉强站了起来,到一旁的便利商店买了三罐泰山仙草蜜,陈禄接了一罐过去,但没有打开。

    “仙女,呷仙草!”我拍拍仙女的肩膀,她假装惊醒。其实没有。

    仙女疲倦地接过仙草蜜,茫然看着马路上大声叫卖豆花的小贩。我帮她打开,将吸管插下去。

    “拄即咁呒做眠梦?咁呒梦著汝家己耶名?”我慵懒地问。

    仙女只是吸著仙草蜜。

    天空还是没有下雨,而将军也还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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