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慢_第八节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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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节 (第3/3页)

成一首庄严的管号军乐,把他卑劣的假装交欢而失去茱莉这档子事化为乌有。

    "你们的那根都在我身上,"他反复地念着,像是回答似的,他听到彭德凡同谋似的笑声,他看到马修迷人的笑容告诉他:"我们的那根都在你身上,从此我们就只称呼你大家的那一根好了。"这个想法让他很开心,他微笑了。

    走向停在中庭另一边的摩托车时,他看到一个男人,比他稍微年轻些,穿着一件属于遥远年代的衣服,正朝他走来。凡生盯着他看,呆住了。啊,自从这个荒唐之夜后,他发昏到什么样的程度了:他无法合理地向自己解释这个幻象。他是个穿着历史古装的演员吗?或许和那个电视台的女人有关?或许他们昨天在城堡里拍了一支广告片?然而当他们眼神交会时,他在这个男子的眼神里看到一丝极为真实的惊异,那是没有一个演员装得出来的。

    年轻骑上看着这个陌生人。一定是帽子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两、三个世纪前,戴了头盔的骑上是准备上战场的。可是和头盔同样令人吃惊的是这个男人的粗俗。长的裤子,宽大,不成形,只有最穷的农人才穿的衣服。要不然就是僧侣。

    他觉得很累,筋疲力竭,不舒服到了极点。他或许是盹着了,可能是在做梦,也可能是胡思乱想。终于,这个男子走近他身旁,张口说了一句话证实了他的惊讶:"你是十八世纪的人吗?"

    这个问题很奇怪、荒诞,但这个男子讲这句话的方式更是怪异,带着陌生的语调,仿佛他是来自一个陌生国度的使者,在宫廷里学了法文却对法国一无所知。是这个怪里怪气的腔调、似是而非的口音让骑士认为这男子可能真的来自另一个时光。

    "是的,你呢?"他问他。

    "我?二十世纪。"然后他又加上:"二十世纪末。"他又说:"我刚度过一个非常美妙的夜晚。"

    这句话让骑士震了一下:"我也是。"他说。

    他想着T夫人,突然心中充满一股感激之情。老天,他怎么会对侯爵的笑声这么在意呢?好像那一晚最重要的东西不是夜色之美,不是那个他目睹幽灵,似梦似真,仿若置身时光洪流之外的美丽之夜。

    戴盔甲的男子,cao着他古怪的口音重复一遍:"我刚度过一个非常美妙的夜晚。"

    骑士点了点头仿佛在说是的,我懂,朋友。还有谁能了解你呢?接着他想到:因为曾答应保密,他不能告诉任何人他所经历的。但就算是泄密吧,二百年后还能算是一种泄密吗?他觉得是放荡者的上帝派遣这个人来,好让他可以跟他说;好让他将秘密说出却又不违背自己保密的诺言;好让他将生命中的某一刻安置在未来的某个角落里;升华为永恒,转化为荣耀。

    "你真的是二十世纪的人?"

    "当然,老兄。这个世纪里发生了许多了不起的事情。社会道德解放。我刚度过了,我再重复一次,一个美妙的夜晚。"

    "我也是。"骑士又说了一遍,而且他准备告诉他自己的故事。

    "一个奇特,非常奇特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夜。"戴盔甲男子坚定地盯着他又重复了一遍。

    骑士从这个眼光中看到想要倾诉的坚决。在这坚决里有个东西令他不舒服。他了解迫不及待想倾诉也就是不愿倾听。碰上对方这个想倾诉的渴望,骑上马上就失去说任何事情的兴致,觉得这个会面没有任何延续下去的理由了。

    他感到另一股新的疲倦涌上。他用手抚摸着脸,感受T夫人在他指间留下的爱情的气息。这气息在他心中泛起了一阵忧伤,他想独自坐在马车里,被缓缓地,恍恍惚惚地载向巴黎。

    凡生觉得这个容古装的男子看来非常年轻,因此他对年纪较大的人的告解一定感兴趣。当凡生告诉他两次"我度过一个美妙的夜晚",对方回答"俄也是"时,他以为在他脸上看见了一丝好奇,但接着,突然地,莫名地,这好奇消失了,换成一副几乎是傲慢的冷漠。适合倾诉的友善气氛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马上烟消云散了。

    他气愤地看着这个年轻人穿的服装。这个白痴到底是谁?一双别着银针的鞋,白色短裤裹着腿和屁股,还有那一堆难以描绘的滚边、丝绒,以及围绕装缀在胸前的蕾丝,他将那结在颈上的缎带结夹在两指间,看着他,露出表示滑稽可笑的欣羡微笑。

    这个放肆的举动惹恼了古装年轻人。他的脸僵硬起来,充满了恨意。他举起右手像要给这个没礼貌的家伙一记耳光。凡生放开了缎带,向后退了一步。男子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转过身去走向马车。

    他投向他的轻蔑再度把凡生往他的困惑里推得更远。突然间,他觉得很虚弱。他知道他无法同任何人叙述那个狂欢的事了。他不会有力气说谎。他悲伤得无法骗人了。他只有一个渴望:迅速忘却这一夜,这搞砸了的一整夜,把它擦掉、抹去、湮灭——就在这时候他感到一股对速度难以言喻的渴求。

    踩着坚定的步伐,他冲向他的摩托车,他渴望它,他对他的摩托车充满爱意,因为骑上它,他可以忘记一切,骑上它,他可以忘记自己。

    49

    薇拉刚上车坐在我旁边。

    "看那儿,"我对她说。

    "哪儿?"

    "那儿!是凡生!你没认出他吗?"

    "凡生?骑在摩托车上那个?"

    "是啊。我担心他骑得太快了。我真担心他。"

    "他也喜欢飙车吗?"

    "不是常常。但今天他骑得像个疯子一样。"

    "这个城堡不祥。它会把霉运带给每个人。拜托,上路吧!"

    "等一下。

    我要再凝视我那个缓步走向马车的骑士。我要好好参详他步伐的韵律:他愈往前进,步伐愈缓慢。在这缓慢里,我相信自己重新体认出幸福的标记。

    车夫向他行礼致意;他停下来,把手指靠近鼻子,接着上车,坐下,蜷缩在角落里,两腿舒展着,马车开始晃动,很快地他将沉沉入睡,接着他将会醒来,而在这段时间里,他将尽量地贴近那个终将隐没在光里的夜的记忆。

    没有来日。

    没有听众。

    拜托,朋友,高兴点。我有个模糊的感觉,就是你寻得快乐的能力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马车消失在雾中,我发动了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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