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灿舌如花立消侠气慧心相 (第5/7页)

早悟到：“那一匣不必讲，装着定是那块砚台了。”忙同张金凤过去一看，果然不错。先急得他自己合自己说了一句道：“我说如何！”

    他此时待有千言万语要发作出来，明一明自己的心，只是一时不知从那句说起是头一句。重新纳下气去一盘算：“这事当日本是我自己多事，然而我却是一片光明磊落，事出无心。今日之下被他们无巧不成话的这等一弄，弄得倒像我作得有意了。照这样作起来，我那青云山的‘约法三章’，德州的深更一梦，合甚么防嫌，躲避，以至苦苦要去住庙，岂不都是瞎闹吗？”相罢多会，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说：“有了！我不管他是生癣生疮，我只合他们生‘癞’；我不管他是讲鸡讲鸭子，我只合他们讲‘鹅’！”便向张金凤道：“岂有此理！这事可是蛮来生作得的？”

    才说得一句，张金凤不容分说，早小嘴儿爆炒豆儿似的接上话，说道：“jiejie这事便算蛮来生作，却不干我事，并且不干公婆诸位大媒的事，jiejie就只问天罢。拿jiejie这张弹弓儿说，本是jiejie的东西，从那里说起会到玉郎手里？当日jiejie同我们在柳林话别，未尝不存一番深心，说看妹子分上才把这弹弓借给我们。及至交代，jiejie可是亲手儿交给他的。交给他jiejie一件刻不离身的东西，不由的就背在人家身上了。再拿他这块砚台说，本是他的东西，从那里说起会到jiejie手里？当日他失落这块砚台的时候，原出无心。假如是桩别的东西，也就不犯着再去取了，偏偏是这等一件东西，他自己既不能去，就不能不托付jiejie。托付了jiejie他一件刻不离怀的东西，不由得就揣在jiejie怀里了。jiejie想，这岂不是个天意么？这个天意可都是jiejie自己惹出来的。”

    何玉凤听到这里，陡然变色，说道：“张姑娘，你这话得分清楚些！这等说起来，难道这两桩东西要算我两个败化伤风私相投赠不成？”张金凤笑道：“jiejie不用哈我，哈我我也是说。我为甚么说是jiejie自己惹出来的呢？公公方才怎么讲的？‘男大须婚，女大须嫁’，是人生一定的大道理。就让jiejie因老人家为自己的姻事含冤负屈，终身不嫁。不嫁就是了，可无端的去告诉天去作甚么？再不想，凭怎么样的告诉天，都由得jiejie；告诉了天，天答应不答应，可得由着天。上天的意思正因你这番至诚纯孝，叫你来作这桩孝顺翁姑、相夫教子、持家理纪的事业，好给你家叔父争那口不平之气，慰那片负屈之心。怎能由着你的性儿，容你自在逍遥过这个下半世？这话难道是天告诉我张金凤的不成？谁知道天上是怎么个模样儿呀！只眼前这个理就是天。如果没这层天理，jiejie在悦来店也遇不着安龙媒，在能仁寺也遇不见张金凤，在青云山庄也遇不见我公婆；弓也到不了他手里，砚也到不了你手里，今日可就没有这件事了。造化弄人，就是这点巧妙！用不着开口，用不着动手，暗中支使个人儿就作成了。甚至不用另支使人，叫他自己就给他自己作成了。从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jiejie细想，这宝砚、雕弓岂不是天生地设的两桩红定？只可笑我张金凤定亲的时候，我两个都是两个肩膀扛张嘴，此外我有的就是我家拉车的那头黄牛，他有的就是他那没主儿的几个驮骡。只是jiejie却也不曾向我两家问声：‘你们彼此各有个甚么红定？’一般儿大的人，怎么我的红定绝不提起，jiejie这样天造地设的红定倒说是我家生作蛮来？这话怎么讲？jiejie讲给我听！”

    此时姑娘越听张金凤的话有理，并且还不是强词夺理，早把一腔怒气撇在九霄云外，心里只有暗暗的佩服，却又一时不好改口。无奈何，倒合人家闹了个躄蘗，眯着双小眼睛儿，问道：“你这话大概也够着‘万言书’了罢，可还有甚么说的了？”

    张金凤道：“话呀，多着的呢！jiejie方才又道是，第五你家没有妆奁赔送。且慢说你我这等人家儿讲不到财礼上头，便是争财争礼，jiejie现有的妆奁，别的我不知道，内囊儿舅母都给张罗齐了，外妆公婆都给办妥了。jiejie要讲不肯用舅母的，那是jiejie自己认的干娘；jiejie要讲不肯用公婆的，公婆用的还是jiejie帮的银子。此外只怕还有个人儿帮箱，是谁帮箱，帮的是甚么？人家的人情人家会行，此时用不着我告诉。jiejie不到得无妆奁赔送。这要再拿我比起来，更是笑话了。当日承jiejie当着我的面儿，指和尚那堆银子，重换重儿，合人家换了一百金，给我添箱。这要搁在我家乡，聘十个女儿也用不了，却是jiejie不叫我空手儿进婆家门儿的一番细心。究竟问起换金子的那一堆银子来，可是和尚的贼赃。我倒底算jiejie聘的，算和尚聘的呀？一般儿大的人，怎么我的赔送就该那等苟简，jiejie有这些人给办妆奁还嫌长道短？这话怎么讲？这不是吗，jiejie方才说的五件事，公公一一指点得明白，jiejie都不耐烦往下听，如今妹子桩桩件件都替公公解说出来了，jiejie却是不曾还出我一个字来。我这话那一句讲的不是，jiejie只管驳。jiejie今日总得说出个不肯就我安家这门亲的所以然来，我才依呢！”

    可怜姑娘此时那里还还得出甚么“所以然”！他自从邓九公合他说那句提亲的话，始而还只道是老头儿向来的心直口快，想起甚么来说甚么，安老夫妻大概初无此心，及至安老爷一开口，才觉得这话竟是大家要作起来了。无法，只得自己表明心迹，说个倒断。却又被安老爷用四方话一排，他也知是篇大道理，一时驳不动，便也说出个五不可的大道理来。

    心想挑个斜岔儿，把大家逊出去就完了事了。再不想从旁出来个张金凤，就本地风光一讲，虽说话儿来的刁钻，却说不得是无父母之命、无媒妁之言、无庚帖红定、无赔送妆奁，至于他说的帮箱的话，也料到定是邓家父女了。细想起来：“安家伯父、伯母这番深心，九公父女这番义举，便是张家二老素日在我跟前的辛勤，也就难得。到了今日，我这金凤妹子这番倾心吐胆，更叫我无话可说了。统算起来，这事除了便宜了安龙媒这阿哥之外，这一群人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