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主义与二十一世纪_第七章法国大革命俄国的十月革命和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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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法国大革命俄国的十月革命和 (第24/24页)

如此只有加速清朝之覆亡。民国初年的志士更发觉以手枪和炸弹发难,实行革命、推翻专制,还是不够因为亟需改革的不仅是官衔名目,更是下层社会的结构,只能从改革者自己的思想着手。于是激进分子如鲁迅,不止以宋儒和道学家的拘泥束缚为攻击目标,更提倡全部传统文化都是“吃人”的礼教。

    以上或粗枝大叶地处理历史,或精磨细琢地钻研历史,可能得到同样的结论。读史著提高警觉,就可以体会到中国长期革命之无法避免。上表所列自南京条约到五四运动已77年,当中多数问题,仍不能局部地找到圆满解释;只有通过历史的长期合理性(long-termrationalityofhistory),我们才能在大范围内树立他们的因果关系。而且这77年的各项活动尚未对中国的社会提出实质上的改革;最多也不过是完成了革命的准备。日后中国开始改革时,其间乾坤颠倒的不仅是法律与政治,也牵涉到经济与生产,更及于思想、语言、社会组织和生活习惯。自1919年至今又转瞬已70年,在这70年中,中国的武装部队参与大小内争不算,也曾以各种不同的姿态,与世界各强国及左右邻邦作战。所以称中国在20世纪的革命为人类历史中最庞大的一次革命,并不为过。此间经过事迹的背景及发展,已非平常尺度所能衡量,也超过各人的人身经验。

    这种大变动的起因,可追溯于资本主义的世界化。19世纪中叶,英、法等国以商业之原则完成了他们国家与社会构成的基础。于是挟着这样的优势组织,向海外发展。鸦片战争及英法联军之役,都在这背景下展开。中国承受了外界的压力,才提出各种维新方案。只是维新未成,世纪之末年,已有日本入侵,因此需要改革的范围更为扩大,时间也更为迫切。20世纪初年,更有苏联介入,中国的问题更国际化,也更沾染各种主义的名目。可是我们不能忘记,以上各种方案与主义,都不外是解决问题的工具。潜伏在他们后面的一个大问题,仍是中国必须放弃过去以农业条件为本位所产生的特殊体制,代之以商业条理作主的一般体制,增强她在国际间竞争的地位。

    从最近的各种迹象看来,这种问题已将解决,整个的改组也近完成。我们作这样的论断,并不是说时下的局面令人感到满意,而是指出中国在1980年间和1920年间已有显著的不同。例如财政上已摆脱向多数小自耕农全面抽税为基础的体制,因之规模初具,下层的经济因素也已可以自由交换,即将进入以数目字管理的规范。至于用何种数目字,则尚无定夺。也因为中国问题范围大,牵涉深,在她改革的过程中,已使19世纪所创原拟适用于西欧的名词有不合时宜之感。这一点我们还有机会论及。

    自五四运动至今70年的历史,不能全用中国历史的经验解释,因为这种发展在中国尚无先例。我们引用本书以上各章资料,包括意大利的自由城市、荷兰、英国、美国、日本、德国、法国和苏联,进入以数目字管理的程序,也参考十多个思想家的意见(见第五章),可以想象民国初年的无政府状态,近于霍布斯所说“所有人和所有人作战”的趋向。中国在1905年停止科举考试。实际上已截断了高层结构与低层结构间的联系。因为传统所谓“选举”以四书五经作取士的标准,既是庙堂里统制全国的逻辑,也是农村里维持社会秩序的根本,有如宪法。现在这种使上下交流的方式既被放弃,君主制度既被否定,而内地的情形还有如蒋廷黻所言于费正清,尚无从获悉其究竟,那么中国还靠什么原则存在呢?剩下来的唯有传统中待人忠恕之道,和一班知识分子的爱国精神,更其次的则只有各强人之私人和军事力量,在历史上称为“军阀混战”的局面了。这简短的一段叙述,也可以包括五四运动前后之一般状态。

    霍布斯认为,现有的国家体制解散时,人类将恢复到初民状态。初民状态中,公众的权力尚未展开,既无政府亦无法律;既无法治,也谈不上公平与不公平。在作战的条件之下,只有强权与欺诈算数。他说:“在此条件之下将不能产生工业,因为其成果毫无保障,于是世界里也没有文化,也没有航海交通、海运货品,更没有宽敞的建筑物及运输的工具,因为这些东西需要大规模的武力支持,因此也无从产生地球上的知识,没有计时的才能、美术、文学、社会。而最可怕的是生活在无边的恐惧、暴力和死亡的危险中。人类的生命只有孤独、穷困、卑劣、粗暴而又短暂。”(这段前已提及见第五章注[24])

    作者著书时着重文字结构的紧凑,叙述不免过激。他未能预料中国就因为传统的忠恕之道和新时代的爱国精神,仍旧在一个时间内勉强存在,并没有完全土崩瓦解,沦陷到太平洋的深洼里。但五四运动前后,鲁迅既否定中国传统的伦理,称之为“吃人”的礼教,连孙文也称中国人为“一盘散沙”则已去霍氏所想象的初民状态不远。同时在军阀割据之下,一般人民之生命财产没有保障,也是难以否定的事实。如果我们有了这样的了解,则在检讨中国现代史时,必先看清当中的大轮廓。在社会全面解体又需要全部重造的时候,一件事情的意义可能前后牵涉几十年或甚至几百年。即是亲历其境的人物,如克伦威尔、丹东和托洛茨基,本身反成了推进历史的工具,也难看清他们自己在历史中的真实意义。在这种情形之下,无目的的分析而不综合,难能尽到历史家的任务。我们纵把郭松龄和殷汝耕的事迹写得不失毫厘,又牵涉到本庄繁和冈村宁次的秘幕,在当中更投入梅兰芳和阮玲玉的琐闻轶事,也只是增长历史的篇幅,仍未掌握中国长期革命的真实性格。

    何以中国在1980年和1920年间有此巨大的区别?因为“巨灵”已在我们眼前出现。蒋介石和国民党创造了一个高层结构,使中国当时能在世界里立足,毛泽东和中国共产党改革了中国的农村,创造出一个新的低层结构,使农业上的剩余能转用到工商业。

    中国今后的趋向,也能从这基础上发展。其目的是根据各地区的条件,使全民就业。自宋太祖赵匡胤企图集绢以拒契丹至今已逾千年。即是西洋史里包括威尼斯一心要保持她的商业体制,将统领华立罗判死刑,迄至最近戈尔巴乔夫在苏联实施改革的一段,也有600多年。我们可以在当中看到很多国家与朝代的成败兴亡,可是他们最后趋向以数目字管理的方式则始终如一。即是有些大陈性格的国家将互相交换的原则由战时体制粗率组成,局势既正常化,也仍需要改造,也仍将最基本的私人财产权予以固定。除非中国仍然拒绝与外界的潮流汇合,我们就揣想不出另外一种方案足以代替上面的论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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