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克里斯朵夫_卷五节场第一部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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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五节场第一部 (第6/23页)

来没听见过这个姓名。”

    克利斯朵夫仿佛当胸挨了一拳,气得满面通红的回答:“你将来会听见的。”

    哀区脱不动声色,继续冷静的说着,当做没有克利斯朵夫一样:“克拉夫脱?…没听见过。”

    象哀区脱那一等人,对一个姓名陌生的人就不会有好印象。

    他又用德语接着说:“你是莱茵流域的人吗?…真怪,那边弄音乐的人这么多!没有一个不自称为音乐家的。”

    他是想说句笑话而不是侮辱;但克利斯朵夫觉得是另外一个意思,他马上想顶回去了,可是高恩抢着说:“啊!请你原谅,你得承认我是外行。”

    “你不懂音乐,我倒觉得是值得恭维的呢。"哀区脱回答。

    “假如要不是音乐家你才喜欢,"克利斯朵夫冷冷的说“那末很抱歉,我不能遵命。”

    哀区脱始终把头掉在一边,神情淡漠的问:“你已经在作曲了吗?写过什么东西?总是些歌吧?”

    “有歌,还有两个交响曲,交响诗,四重奏,钢琴杂曲,舞台音乐,"克利斯朵夫很兴奋的说着。

    “你们在德国东西写得真多,"哀区脱的话虽客气,颇有点儿鄙薄的意味。

    他对于这个新人物的不信任,尤其因为他写过这么多作品,而他,但尼·哀区脱,都没知道。

    “那末,"他说,"或许我能给你一些工作,既然你是我的朋友哈密尔顿介绍来的。我们此刻正在编一部少年丛书,印一批浅易的钢琴曲。你能不能把舒曼的《狂欢曲》编得简单些,改成四手,六手,或八手联弹的钢琴曲?"①——

    ①四手,六手,八手联弹的琴曲,系供二人在一架钢琴上合奏,或三人四人在二架钢琴上合奏之曲。

    克利斯朵夫跳起来:“你叫我,我,做这种工作吗?…”

    这天真的"我"字使高恩大笑起来;可是哀区脱沉着脸生气了:“我不懂你为什么听了这话奇怪;那也不是怎么容易的工作,你要觉得胜任愉快,那末再好没有!咱们等着瞧罢。你说你是出色的音乐家。我当然相信。但我究竟不认识你呀。”

    他暗中想道:“听这些家伙的口气,他们比勃拉姆斯都高明。”

    克利斯朵夫一声不出,——(因为他决心不让自己发作),——把帽子一戴,望门口走了。高恩笑着把他挡住了说:“别那么急呀!”

    他又转身向哀区脱:“他带着几部作品,预备给你瞧瞧。”

    “啊!"哀区脱表示不大耐烦,"那末拿来瞧罢。”

    克利斯朵夫一言不发,把稿本递给了他。哀区脱漫不经心的翻着。

    “什么呢?啊,《钢琴组曲》…(他念着:)《一日》…老是标题音乐…”

    虽然面上很冷淡,其实他看得很用心。他是个优秀的音乐家,关于本行的学识,他都完备,可是也至此为止;看了最初几个音符,他就明白作者是怎么样的人。他不声不响,一脸瞧不起的翻着作品,对作者的天分暗中觉得惊奇;但因为生性傲慢,克利斯朵夫的态度又伤了他的自尊心,所以他一点儿都不表示出来。他静静的看完了,一个音都没放过:“嗯"他终于老气横秋的说,"写得还不坏。”

    这句话比尖刻的批评使克利斯朵夫更受不了。

    “用不着人家告诉我才知道,"他气极了。

    “可是我想,"哀区脱说,"你给我看作品,无非要我表示一点儿意见。”

    “绝对不是。”

    “那末,"哀区脱也生了气,"我不明白你来向我要求什么。”

    “我不要求别的,只要求工作。”

    “除了刚才说的,眼前我没有别的事给你作。而且还不一定。我只说或者可以。”

    “对一个象我这样的音乐家,你不能分派些别的工作吗?”

    “一个象你这样的音乐家?"哀区脱用着挖苦的口气说。

    “至少跟你一样高明的音乐家,也没觉得这种工作有损他们的尊严。有几个,我可以说出名字来,如今在巴黎很出名的,还为此很感激我呢。”

    “那因为他们都是些窝囊废,"克利斯朵夫大声回答,他已经会用些法语里的妙语了。"你把我当做他们一流的人,你可错了。你想用你那种态度,——不正面瞧人,说话半吞半吐的,——来吓唬我吗?我进来的时候对你行礼,你睬都不睬…你是什么人,敢这样对我?你能算一个音乐家吗?不知你有没有写过一件作品?而你居然敢教我,教一个以写作为生命的人怎么样写作!…看过了我的作品,你除了教我窜改大师的名作,编一些脏东西去教小姑娘们做苦工以外,竟没有旁的更好的工作给我!…找你那些巴黎人去罢,要是他们没出息到愿意听你的教训。至于我,我是宁可饿死的!”

    他这样滔滔不竭的说着,简直停不下来。

    哀区脱冷冷的回答:“随你罢。”

    克利斯朵夫一路把门震得砰砰訇訇的出去了。西尔伐·高恩看着大笑,哀区脱耸耸肩对高恩说:“他会跟别人一样回来的。”

    他心里其实很看重克利斯朵夫。他相当聪明,不但有看作品的眼光,也有看人的眼光。在克利斯朵夫那种出言不逊的,愤激的态度之下,他辨别出一种力量,一种他知道很难得的力量,——尤其在艺术界中。但他的自尊心受伤了,无论如何也不肯承认自己的错。他颇想给克利斯朵夫一点儿补偿,可是办不到,除非克利斯朵夫向他屈服。他等克利斯朵夫回头来迁就他:因为凭着他悲观的看法和阅世的经验,知道一个人被患难磨折的结果,顽强的意志终于会就范的。

    克利斯朵夫回到旅馆,火气没有了,只有丧气的份儿。他觉得自己完了。他的脆弱的依傍倒掉了。他认为不但跟哀区脱结了死冤家,并且把介绍人高恩也变了敌人。在一座只有冤家仇敌的城里,那真是孤独到了极点。除了狄哀纳与高恩,他一个人都不认识。他的朋友高丽纳,从前在德国认识的美丽的女演员,此刻不在巴黎,到外国演戏去了,这一回是在美国,不是搭班子,而是自己做主体:因为她已经很出名,报纸上常常披露她的行踪。至于那个被他无意中打破饭碗的女教师,他常常难过而决心到了巴黎非寻访不可的女子,如今来到巴黎之后,他可忘了她的姓氏,无论如何想不起来。他只记得她名字叫做安多纳德。其余的还得慢慢的回想,而且在茫茫人海中去寻访一个可怜的女教员,又是谈何容易!

    眼前先得设法维持生活,越早越好。克利斯朵夫身边只剩五法郎了,他不得不抑捺着厌恶的心理,去问问旅馆的胖子老板,街坊上可有人请他教钢琴。老板对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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