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克里斯朵夫_卷四反抗第二部陷落2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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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四反抗第二部陷落2 (第1/10页)

    卷四 反抗 第二部 陷落(2)

    克利斯朵夫被这当头一棒打昏了,呆了好一会说不上话来。他只想着他的迟到,那也不至于受这样的羞辱啊,他便结结巴巴的说:“亲王,请问是怎么回事?”

    亲王不理他,只顾发脾气:“住嘴!我决不让一个坏蛋来侮辱我。”

    克利斯朵夫脸色发了白,喉咙抽搐着发不出声音;他挣扎了一下,嚷道:“亲王,您既没告诉我是什么事,也就没权利侮辱我。”

    大公爵转身对着他的秘书,秘书马上从袋里掏出一份报纸。他生那么大的气,不光是因为性子暴躁,过度的酒也有相当作用。他直跳到克利斯朵夫面前,象斗牛士拿着红布一般,抖开那张打皱的报纸拚命挥舞,怒不可遏的叫着:“瞧你的脏东西,先生!…你就配人家把你的鼻子揿在里面!”

    克利斯朵夫认出那是社会党的报纸:“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说。

    “怎么!怎么!你那样的无耻!…这份混账的报纸!那班流氓天天侮辱我,说着最下流的话骂我!…”

    “爵爷,我没看过这个报。”

    “你扯谎!”

    “我不愿意您说我扯谎,"克利斯朵夫说。"我没看过这个报,我只关心音乐。并且,我自有爱在哪儿发表文章就在哪儿发表的权利。”

    “你什么权利也没有,唯一的权利是不开口。过去我待你太好了。我给了你跟你的家属多少好处,照你们父子两个的行为,我早该跟你们断绝了。我不准你再在跟我捣乱的报上发表文字。并且将来不经我的许可,也不准你再写什么文字。你为音乐掀起的笔墨官司,我也看够了。凡是有见识有心肝的人,真正的德国人所看重的东西,我不准一个受我保护的人去加以攻击。你还是作些高明一点的曲子罢,要是作不出,那末练习练习你的音阶也好。我不要音乐界里来一个社会党,搞些诋毁民族的光荣,动摇人心的玩艺儿。谢谢上帝!我们知道什么是好东西,用不着你来告诉我们。所以,还是弹你的琴去罢,先生,别跟我们捣乱!”

    肥胖的公爵正对着克利斯朵夫,把恶狠狠的眼睛直瞪着他。克利斯朵夫脸色发了青,想说话,扯了扯嘴唇,嘟囔着说:“我不是您的奴隶,我爱说什么就说什么,爱写什么就写什么…”

    他气都塞住了,羞愤交迸,快要哭出来;两条腿在那里发抖。他动了动胳膊,把旁边家具上的一件东西撞倒了。他觉得自己非常可笑,也的确听见有人笑着;他模模糊糊的看到公主在客厅那一头和几个客人交头接耳,带着可怜他和讥讽他的意味。从这时期,他就失了知觉,不知道经过些什么情形。大公爵嚷着。克利斯朵夫嚷得更凶,可不知道自己说些什么。秘书和另一个职员走过来要他住嘴,被他推开了;他一边说话一边无意中抓着桌上的烟灰碟子乱舞。他听见秘书喊着:“喂,放下来,放下来!…”

    他又听见自己说着没头没脑的话,把烟灰碟子望桌边上乱捣。

    “滚出去!"公爵愤怒之极,大叫起来。"滚!滚!替我滚!”

    那些军官走过来想劝公爵。他好象脑充血似的突着眼睛,嚷着要人家把这个无赖赶出去。克利斯朵夫心头火起,差点儿伸出拳头去打公爵的脸;可是一大堆矛盾的心理把他压住了:羞愧,忿怒,没有完全消灭的胆怯,日耳曼民族效忠君王的性格,传统的敬畏,在亲王面前素来卑恭的习惯,都在他心头乱糟糟的混在一起。他想说话而不能说话,想动作而不能动作;他看不见了,听不见了,让人家把他推了出来。

    他在仆役中间走过。他们声色不动的站在门外,把吵架的情形都听了去。走出穿堂的二三十步路,他仿佛走了一辈子。回廊越走越长,似乎走不完的了!…从玻璃门里望见的外边的阳光,对他象救星一样…他踉踉跄跄的走下楼梯,忘了自己光着脑袋,直到老门房叫他才回去拿了帽子。他拿出全身的精力才能走出府第,穿过院子,回到家里。路上他把牙齿咬得格格的响。一进家里的大门,他的神气跟哆嗦就把母亲吓坏了。他推开了她,也不回答她的问话,走进卧房,关了门倒在床上。他抖得那么厉害,竟没法脱衣服,气也透不过来,四肢也瘫痪了。…啊!但愿不再看见,不再感觉,不必再支撑这个可怜的躯壳,不必再跟可羞可鄙的人生挣扎,没有气没有思想的倒下去,不要再活,脱离世界!…——他费了好大的劲才脱下衣服,乱七八糟的摔在地下,人躺在床上,把眼睛蒙住了。屋子里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他的小铁床在地砖上格格的响。

    鲁意莎贴在门上听着,敲着门,轻轻的叫他:没有回音。她等着,听着房里寂静无声好不揪心,然后她走开了。白天她来了一二次,晚上睡觉之前又来了一次。一天过去了,一夜过去了:屋子里始终没有一点声音。克利斯朵夫忽冷忽热,浑身哆嗦,哭了好几回;半夜里他抬起身子对墙壁晃晃拳头。清早两点左右,发疯似的一阵冲动使他爬下了床,半裸着湿透的身子,想去杀死大公爵。恨与羞把他折磨着,身心受着火一般的煎熬。可是这场内心的暴风雨在外面一点都不表现出来:没有一句话,没有一个声音。他咬紧牙齿,把一切都压在肚里。

    第二天他照常下楼:精神上受了重伤,一声不出,母亲也一句不敢动问。她已经从邻居那边知道了原委。整天他坐在椅子里烤火,跟哑巴一样,浑身发烧,驼着背象老头儿。母亲不在的时候,他就悄悄的哭。

    傍晚,社会党报纸的编辑来找他。自然,他已经知道了那件事而来打听细节。克利斯朵夫很感激,天真的以为那是对他表示同情,是人家为了连累他而来向他道歉。他要挣面子,对过去的事一点不表后悔,不觉把心上的话全说了出来:跟一个象自己一样恨压迫的人痛痛快快谈一谈,他觉得松了口气。那编辑逗他说话,心里想即使克利斯朵夫不愿亲自动笔,至少可以供给材料,让他拿去写篇骇人听闻的文章。他预料这位宫廷音乐家受了羞辱,一定会把他高明的笔战功夫,和他所知道的宫廷秘史(那是更有价值的),贡献给社会党。他认为用不到过分的含蓄,便老老实实把这番意思对克利斯朵夫说了。克利斯朵夫跳起来,声明他一个字都不能写:由他去攻击大公爵,人家会看做他报私仇;过去他发表自己的思想是冒着危险的,现在他一无束缚之后,反而需要谨慎了。那编辑完全不了解这些顾虑,认为克利斯朵夫没出息,骨子里还是个吃公事饭的,他尤其以为克利斯朵夫是胆小。

    “那末,"他说,"让我们来:由我动笔。你什么都不用管。”

    克利斯朵夫求他不要写,但他没法强制他不写。而且对方告诉他这件事不单和他个人有关,连报纸也受到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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