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克里斯朵夫_卷四反抗第三部解约翰克里斯朵夫 首页

字体:      护眼 关灯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

   卷四反抗第三部解约翰克里斯朵夫 (第5/24页)

:它们既不会忘了他,也不会抛弃他。他在书本中敬爱的心灵现在已经超脱了时间的磨蚀,它们所引起而它们自己也似乎感受到的爱,还有它们象阳光一般布施给人家的爱,都是亘古常存,不会动摇的了。苏兹是美学兼音乐史教授,他好比一个古老的森林,在心中千啼百啭的全是禽鸟的歌声。这些歌有的是极远极远的,从几世纪以前传过来的,但亦不减其温柔与神秘。有的对他比较更熟更亲切,那是些心爱的伴侣,每一句都使他想起悲欢离合的往事,所牵涉到的生活有的是有意识的,有的是无意识的:——(因为在太阳照耀的岁月下面,还有被无名的光照着的别的岁月。)——最后还有些从来没听到过的,说着大家期待已久而极感需要的话:那时听的人就会打开心来欢迎它们,象大地欢迎甘霖一样。苏兹老人就是这样的在孤独生活中听着群鸟歌唱的森林,象传说中的隐士一般,被神奇的歌声催眠了,而岁月悠悠,慢慢的流到了生命的黄昏;可是他的心始终和二十岁的时候一样。

    他精神上的财富不限于音乐。他也爱好诗人,——不分什么古人近人。他比较更喜欢本国的诗,尤其是歌德的,但也爱好别国的。他很博学,精通好几国文字。他思想上是和赫尔德①与十八世纪末期的"世界公民"同时代的。他经历过一八七○年前后的艰苦的斗争,受过那时代波澜壮阔的思想的熏陶;但他虽然崇拜德国,可并不是一个"骄傲的人"。他象赫尔德一样的认为:“在所有骄傲的人里头,以自己的国家来炫耀的人尤其荒谬绝伦",也象席勒一样的认为"只为了一个民族而写作是最可怜的理想"。他的思想有时候是懦弱的,但胸襟是宽大的,对于世界上一切美妙的东西随时都能热心接受。他也许对庸俗的东西过于宽容,但他的本能决不会错过最优秀的作品;要是他没有勇气指斥舆论所捧的虚伪的艺术家,可永远有勇气替那些公众不了解的杰出而强毅的人辩护。他往往受好心的累,唯恐对人不公平;大家喜欢的作品,他要是不喜欢的话,他一定认为错在自己,终于也把那作品爱上了。他觉得爱是世界上最甜蜜的事。他精神上需要爱,需要钦佩,比他可怜的肺需要空气更迫切。所以,凡是给他有个爱的机会的人,他真是感激到极点——克利斯朵夫万万想象不到他的歌集对他所发生的作用。他自己写作的时候所感到的情绪,还远不及这位老人所感到的那么生动,那么真切。因为在克利斯朵夫,这些歌仅仅是内心的炉灶里爆发出来的几点火星而已,它还有别的东西要放射;可是苏兹老人等于忽然发见了整个的新天地,等他去爱的新天地。而这个天地的光明把他的心给照亮了——

    ①赫尔德(1744-1803)为最早鼓吹浪漫派文学的作家之一,对近代德国文学影响极大。

    一年以来,他不得不辞退大学教席;一天坏似一天的身体不容许他再继续授课。正当他躺在床上闹病的时候,书商华尔夫照例派人送来一包新到的乐谱,其中就有克利斯朵夫的歌集。他单身住着,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几个少数的家属久已死了,只有一个年老的女仆照料。而她其他病弱,每样事都自作主张。两三个和他一样高年的朋友不时来瞧瞧他;但他们身体也不大行,气候不好的时节也躲在家里,疏于访问了。那时正是冬季,街上盖满着正在融化的雪:苏兹整天没看到一个人。房里很黑,窗上蒙着一层黄色的雾,象幕一样的挡住了视线;炉子烧得挺热,教人累得很。邻近的教堂里,一座十七世纪的古钟每刻钟奏鸣一次,用那种高低不匀,完全不准的声音唱着赞美诗中的断篇零句,快乐的气息听来非常勉强,尤其在你心里不高兴的时候。老苏兹背后垫着一大堆靠枕咳个不停。他拿着一向喜欢的蒙丹的集子想念下去,但今天念起来不象平时那么有味,就让书本在手里掉了下去。他喘着起,呼吸很困难,出神似的在那里幻想。送来的乐谱放在床上,他没勇气打开来,只觉得心里很悲伤。终于他叹了口气,仔细解开绳子,戴上眼镜,开始读谱了。但他的心在别处,老想着排遣不开的往事。

    他一眼皮见一支古老的赞美歌,那是克利斯朵夫采用一个诚朴虔敬的诗人的辞句,而另外加上一种新的表情的,原作是保尔-格哈特的《基督徒流狼曲》:希望罢,可怜的灵魂,

    希望之外还得强毅勇猛!

    …

    等待啊,等待:你就会看到

    欢乐的太阳!

    这些赞美歌的辞句是老苏兹熟悉的,但他从来没听见这种口吻…那已经不是单调到使你心灵入睡的,恬淡而虔敬的情绪,而是象苏兹的心一样的一颗心,比他的更年轻更坚强的心,在那里受着痛苦,存着希望,希望看到欢乐,而真的看到了。他的手索索的抖着,大颗的泪珠从腮帮上淌下。他又往下念:起来罢,起来!跟你的痛苦,

    跟你的烦恼,说一声再会!

    让它们去罢,一切烦扰你的心灵,

    使你悲苦的东西!

    克利斯朵夫在这些思想中间渗入一股年轻的刚强的热情,而在最后几句天真而充满着信念的诗中,还有他的英雄式的笑声:统治一切、领导一切的

    不是你,而是上帝。

    上帝才是君王,

    才能统治一切,统治如律!

    还有一节睥睨一切的诗句,是克利斯朵夫逞着少年的狂妄,从原诗中摘出来做他的歌的结论的:即使所有的妖魔反对,

    你也得镇静,不要怀疑!

    上帝决不会退避!

    他所决定的总得成功,

    他要完成的总得完成,

    他会坚持到底!

    …然后是一片轻快的狂热,战争的醉意,好似古罗马皇帝的凯旋。

    老人浑身打战,起吁吁的追随着那激昂慷慨的音乐,有如儿童给一个同伴拉着手望前飞奔。他心跳着,流着泪,嘟嘟囔囔的嚷着:“啊!我的天!…啊!我的天!…”

    他又哭,又笑。他幸福了,窒息了。接着来了一阵剧烈的咳呛。老妈子莎乐美跑来,以为老人要完了。他继续哭着,咳着,嘴里叫着:“啊!我的天!…啊!我的天!…"而在短促的换口气的时间,在两阵咳呛的过渡期间,他又轻轻的尖声笑着。

    莎乐美以为他疯了。等到她弄明白了这次咳呛的原因,就很不客气的埋怨他。

    “怎么能为了这种鬼事而搞成这副模样!把这个给我!让我拿走。不准再看。”

    但老人一边咳着一边不肯让步,大声叫莎乐美别跟他烦。因为她还是和他争,他就勃然大怒,发誓赌咒,闹得气都喘不过来。她从来没看见他生这么大的气,敢和她这样顶撞。她愣了一愣,不禁把手里抓着的东西放下了;可是她恶狠狠的把他数说了一顿,拿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