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上的羊群_林阿姨讲述舞女桑桑的故事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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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阿姨讲述舞女桑桑的故事 (第4/4页)

。然后她歪着身子挑衅地看着我。

    “再给我来碟花生米和咸菜!”我仍然大声说。

    “我耳朵不聋。”她摇摆着身子说“你一大早晨跟我喊什么呀?都是南来北往的客,大家客气一些不好吗?”

    我装做浑然不觉地继续大声说:“我说话真有那么大的声音吗了!不会吧?!我怎么没觉得?!你们说我刚才的说话声吓着你们了吗?!”我转向那几个民工,他们笑得嘴中喷出白花花的豆腐脑。

    老板娘终于被我给气精神了,对待下面进来的客人就不那么蔫头蔫脑的了。我心下想:这才像个老板娘的样子。而我自己也因为大声说了一通话神清气爽,我吃光了豆腐脑和馒头。花生米卤得时间过久,味道和颜色都不好,使我联想到死人的脚指头,所以全部剩下了。

    吃过饭,天蒙蒙亮了。我走出餐馆,发现做小买卖的人已经出现在各个街角了。有人吆喝馅饼,也有人吆喝瓜果糖茶,还有人在卖热气腾腾的包子。我进售票处买了一张票,然后来到长途车前。司机正钻在车下用炭火烤车,跟车的女孩子因为穿着单薄而冻得哆哆嗦嗦的。我是第一个上车的人。玻璃窗上蒙着厚厚的霜花,我用指甲轻轻刮着霜花,不觉刮透出一个婴儿的轮廓。晨曦就透过晶莹的划痕朝我涌来,那婴儿呈现出金黄色,毛茸茸的,分外可爱。立时我想起芦苇,眼睛便湿了。

    我到达鱼塔镇的时间是九点半左右。我是长途车上最早下来的乘客。汽车像甩一个弃儿似的将我丢在远离镇子的路口,就加大马力朝楚天坝去了。我像落了群的孤单的羊一样东张西望地朝鱼塔镇走去。天色寡白寡白的,太阳呈现着贫血的憔悴姿态,不远处的鱼塔镇在原野上像块补丁似的贴在那。我没有碰见任何行人和牲畜。当我走进镇子,也没有看见炊烟升起,只有老羊倌的家散发出烟火气息。那头牛仍然在厕所旁垂头站着,它的身上沾满霜雪。我一直朝那片静悄悄的原野走去,我太想在此时见到那个神秘的牧羊人了。

    冬日的天空因为与大地苍茫的色调相近而没有太大的反差,所以天与地之间分野不明,天也就显得低了许多,这使得原野相对获得了一种视野上的开阔。我一眼便望见了原野上那缕炫目的黑色,他被周围翻涌的白色包围着。那便是羊群中的牧羊人了。

    我一直朝他走去,朝羊群走去。我的到来使羊群一阵sao动,它们发出咩咩咩的叫声。

    牧羊人消瘦了许多,他的神情似乎更为阴郁。他甩了一下鞭子,羊群便撒了欢似的朝前方奔跑。

    “你一个人来的?”他沙哑地问。

    我点点头。

    “你们两个人生气了?”他又问。

    我摇摇头。

    “你在骗我。”牧羊人的神色有些紧张“你们一定是生了气了,这我能看出来。你们为了什么生气?”

    我只能如实说了:“为了孩子。”

    他倒噎了一口气,睁大眼睛,焦急地等待下文。

    “孩子睡醒后饿了,保姆为他沏奶,只是迟了一些,他便拍保姆的脸,并且把奶瓶打翻在地。”我盯着牧羊人的眼睛说“我打了他。”

    “你打了他?”牧羊人轻声说“你打了他…”跟着他又问“你打了他哪里?”

    “屁股。”我说“我知道不能打小孩子的脑袋。”

    “这就对。”牧羊人艰涩地笑了“不能打脑袋。”

    “孩子他爸爸因为我打孩子跟我吵了起来。”我摊开双手“他从来没和我吵过架,他太溺爱孩子了,昨晚我们吵得很凶。”

    “小孩子不能太惯着了。”牧羊人看了一眼说“不能不承认棍棒出孝子,可也不能从这么小就体罚他。”

    “我想从小时就注意对他教育。”我说。

    “你们都没有错。”半晌,他才说出一句总结式的话,然后问我“你是偷偷溜出来的?”

    “是的。”我说“我一大早就出来了,我坐的去楚天坝的长途汽车。”

    “你男人一会准来接你。”他说。

    “不会的。”我说“他根本不知道我来这。”

    “他会猜到的。”牧羊人咧嘴笑笑。

    我和他在原野上散着步,他的目光追寻着前方的羊群,而我的目光则放在脚下的白雪上。我问他上个礼拜为什么没有来?他叹口气说:“我家姑娘病了,病得不轻,我不能来。”

    “她得的什么病?”我问。

    “她不吃东西,连水都不想喝。”牧羊人忽然蹲下身子,扔下羊鞭子,用双手抱住脑袋。“大夫说她得了厌食症,她瘦得不成人样,恐怕活不长了!”他抽泣起来。

    “她几岁了?”

    “刚过六岁。”他呜咽着说“她生日小,其实还不到六整岁。”

    “她怎么会得了厌食症?”我想起了得这种病早逝的美国乡村女歌手卡伦·卡彭特。

    “她想事…”他号陶一声道“她想——”

    “这么小的孩子就有心事?”我有些不信地说“这怎么可能?”

    “她想…”他只能悲伤地吐出这两个字。

    “厌食症不是不可以治的。”我说“带她进城看过了吗?”

    “该看的都看了,就是不行,她就是不吃东西,连水也不想喝。大夫只能给她推葡萄糖维持着。”他忽然分开双手,泪眼婆娑地看着我,说“她老是想…”

    我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我说可以想办法为他引荐一位城里的医生,我还可以到他家去看看那个孩子,问她究竟想要什么,尽量满足她。

    “谁也满足不了她,”他又重复说“她想——”

    “她不至于想要天上的月亮吧?”

    “她想——”他只能喃喃说出这两个字。

    他的悲伤使我觉得天气分外寒冷。羊群已经脱离了我们的视野。一股风吹过来,我打了个哆嗦。他哭过后倒显得平静多了,他呆呆地看着前方,说:“你看——你看——”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我已经听到了车声。吉普车正经过鱼塔镇朝原野驶来。

    “我没说错。”他喃喃地说“我得去看看羊群了。”

    牧羊人告别我,有气无力地朝鱼塔镇走去。

    吉普车一摇一晃地向我驶来,车轮搅起的雪粉纷纷扬扬,我对自己说,芦苇他爸爸来接我回家了,我的泪水夺眶而出。

    于伟停下车,打开车门,他歪着头笑望着我:“嗨,一夜不同床就委屈了?”说着,朝我伸出一双温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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