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葬_第六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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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第3/4页)

的找他——二狗——来。即使她还别扭,他会强迫向举人公求婚——一出已经死了,难道你的女儿还守“女儿寡”吗?

    但是日本人许他杀人不许呢?日本人是可以随便杀人的,因为人家是日本人。他自己,尽管留下小胡子,腿儿罗圈着,可是到底不姓青山或山本啊!他恨自己没投胎在东洋好,不幸而他杀了人,日本人再一生气而杀了他,岂不很不上算?他得先试试看。

    文城有个最不怕敌兵的小姑娘。她才十五岁。她的脚,裹过,又放开了;所以走路有点象鸭子,她的身量不高,全身都胖嘟嘟的。眼睛很黑很大,嘴唇很厚,说话时,她先把厚嘴唇翻一两下,笑一笑。笑得很天真。因此,她很有人缘;虽然她并不美丽。尽管有时候她的脸上抹上两块胭脂,她的黄头发还是乱蓬蓬的。她似乎永远管束不住她的黄头发。她常为这个翻着嘴唇笑自己。文城的人们都喜欢她,都管她叫作“小蝟儿”因为她的头发蓬蓬着。“小蝟儿”不是“小蝟蝟”因为人们喜欢她,不肯用那个“蝟”字。

    敌人进城,小蝟儿,才十五岁,受到最无情的蹂躏。已经被敌人把她当作死人扔在城根,她又苏醒过来。

    她终日在街上走,眼睛平看着,似乎看见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有看见。她的厚嘴唇不再向上翻卷“笑”已经向她告别。她的下嘴唇倒老微微的动,象是微颤,又象是说着些什么无声的言语。在街上,她老在街上,看见地上有个梨核,她便拣了起来细瞧瞧,而后放在衣袋里;若看到一块有颜色的纸,她便舐上点唾液,把它贴在脸上。她不哭不闹不说话,只是终日在街上走,象个无害的鬼魂。

    文城的人们都曾经喜爱她,现在对她还时常的施给一点小小的慈惠,连小孩们都尊敬她,不肯和她瞎闹。敌兵,不知是天良发现,还是另有用意,对她也不加干涉;她可以在街上随便走来走去。

    二狗想拿她试试手。他把她交给了他的心腹人田麻子。田麻子把她诱到城外,便结束了她的耻辱与苦痛;尸首就扔在路旁,给敌兵看看。

    敌兵到城外巡逻,看见了小蝟儿的尸身,他们并没有追究,就好象看到一条死狗似的那么不关心。

    二狗放了心,他可以杀人,只须杀在城外就行。他运用日本人,教他帮忙检查信件。

    他看过了好几封梦莲与一山的通信,但是里边的话语都不给他什么光亮。

    末后,他看到一山的信,信里暗示出一山也许要回文城来。二狗把一山也交给了田麻子。

    一山走到东关外边大槐树下,田麻子执行了他的任务,而老郑在茅屋外边听见了枪声。

    松叔叔坐在梦莲的对面。他向来没有觉得这五六里——由松林到王宅——是这么长,这么累人,这么难走过。这不是五六里地,而是五六万里地。他恨不能一展翅飞到,可是他没有翅膀。

    及至见到梦莲,他又觉得来的太快了。看着盖满了黄土的鞋,他没法张开口说话,偷眼看她,她的眼睛是干的,没有一点泪的影子。他为什么这样快的来到,教那一双美丽的眼睛一定要被泪淹起来呢?

    他坐着,呆呆的坐着,连嚼动槽牙的习惯都忘了。他的心中成了一张白纸。

    “松叔叔!”梦莲轻轻的叫了一声。

    老郑打了个冷战!“啊?”

    “怎么啦?”她觉得有点不大对,而想不出什么事情不大对;有敌人在城里,什么意外的事都可以随时的发生。无心的。他用粗硬的手擦了擦脑门上的土。“我,我,”他忽然立起来“我走啦!没事!看看你!”

    梦莲揪住他的袖子:“怎么啦?松叔叔!”

    他又坐下了,捶了磕膝一拳“报仇!”

    “怎么啦?铁柱子出了毛病?”

    “早晚‘都’得死!”他拿起桌上的一杯凉茶,一口喝净。“他出了什么毛病?”梦莲的眼珠大了一些,口中也有点发干。她的同情心永远是很现成的。

    “不是铁柱子!”

    “是谁?”

    “一山!”

    “谁?”她仿佛没听明白。

    他说出来了,后了悔。他不想再说。低下头,心中气得象弄乱了的一团黑线,再也找不到头儿。

    “一山?”象极快的把手中落出的东西又接住似的,她倒想了起来。

    “一山!”

    她好似向来不认识这个人——一山。她不知道他要回来(他的信被二狗扣住)。每逢提到他,她老是先想到山,水,战场,而后才看到在她的想象中的他——一个英俊的,武装的,青年。松叔叔口中的一山,和她心中的一山相距太远,教她觉得茫然。

    “一山怎样?”她的脸白了。她极快的想到,他也许是阵了亡,而松叔叔先得到了消息。“他受了伤?在前线受了伤?你怎么知道?”

    她觉得即使有什么不幸,也不过是一山受了伤。她几乎以为一山应当受伤。他受了伤,她好下决心,逃出文城,去看他。她想不起她应当怎样伺候一个病人,但是她想只要她的眼一看到他,他就会好了的。这么一想,她仿佛头一次看清松叔叔是个乡下人有点大惊小怪。她是脸色还没转过来,可是嘴角几乎有点象要笑的意思。

    “你怎么知道的?松叔叔!”

    “他来了!”

    “来了?”她不知道是事实,还是作梦。她的脸色转变过来,腮上有了点血色。她一眼看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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