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唐_六虎之伥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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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虎之伥 (第5/5页)

哭至声嘶,哑着嗓子,又是凄厉又是温柔地呼喊着‘阿达、阿达,那希达,波洛米倚…’那想是胡话,可能里面夹杂着一串串的名字,也许有他小时的伙伴,有那些他注目过的姑娘,有跟他说过道理、限制过他行动的老人,还有他至亲的尊长…在我想来,哪怕那些从小以来认识的打过架成过仇的族人,这时在他心里,也是一种亲切。因为,那是他的过往…是他一生的牢笼,也是他永世的家乡。

    “他果然在那山崖上冲撞起来,疯狂也似,对着山石出手。直到身上衣衫撕得过七零八落,才忽然坐下来,冷静已极地对我用汉话说道:‘所以我爱钱。艺成之后,我来东土,就是为了钱。我不做生意,因为那太慢,哪怕十倍的利也太慢。所以,我要么于乱军之中,要么凭一赌之力,到处搜括,到处集聚,我要钱!’

    “这话他说得极为冷静。我听着他继续冷静地道:‘你知道我对自己有多吝啬吗,你一辈子也想不到的。我要把所有的钱都带回石国,我们石族人少被欺,等我有了钱,我要用钱雇来突厥人、乌孙人、大月氏人…让他们去给我杀、杀、杀!’

    “他越说越冷静,冷静得已像一个局外人。只听他淡淡道:‘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叫虎伥了吧。哈哈,我一生都在为虎作伥。‘虎之伥,不成人;不吞人,不为人;不借势,无所雄;不伴虎,无路行!’’

    “他声音变得冷诮,既是讥讽自己,也是讥讽这该死的互相杀戮的世界。可最后,他的声音弱了下来,几乎幽幽地道:‘等最后,最后的最后,所有人会明白,我故乡的人会明白,尤其那些…我死去的族人,九泉下的鬼,会明白,我貌似为虎作伥,可我虽是‘伥’,也只是故乡的‘伥’…’”

    晚风吹过,李浅墨只觉得满心寒凉。

    这世上绝不仅有自己命苦,到处原来一样,到处原来都一样。他设身处地想起那个名叫‘阿堵’的虎伥,只觉一股寒意从心底涌了起来,那嵯岈险怪的世路…最终吞没了一切,吃人不吐骨头,有多少人,将哀如心死的根骨化尽,变做一‘伥’?

    “后来…” 他喝下一口酒,慢慢地问。他知道本已不需此问。

    原来这就是故事的收梢。李浅墨再无酒意,也再无酒兴,寡淡地坐在那里,一声也不想说,一下也不想动。

    他料想,罗卷长话至此,料也无言。没想罗卷忽一剔眉,声色俱怒地道:“可惜,这不是结尾!

    “我没料到他心计如此之深。他用所有真的情绪,真的绝望,掩盖了他所有计谋的企图,冲淡了我那时代叶旎的出手之心,且同时向我隐瞒下了这事情中真正隐秘的关键。”

    “这些还都不算…”他忽然自恨,猛然一拍腿“我想不到啊想不到,我只恨自己想不到…直到天色近明,我忽然不安,不知怎么突然想转回不老寨去看一看。”

    他目光中突现杀气——那杀气狂悍得让李浅墨都如坐针毡。

    只听罗卷事隔多年,犹是大怒如狂地道:“可我到了不老寨,居然发现…居然发现…居然…”他居然口吃起来,顿了顿,他才能接着道“不老寨中‘九连环’,叶氏一门,一家三十七口,居然横尸一寨!”

    “那叶旎…”他忽然哽咽得说不下去,怒起之下,一掌拍碎了手中酒坛。

    那碎陶划破了他的手。手上的血一时与剩余的酒齐流。

    李浅墨目瞪口呆:这世上、这世上…被杀戮者与杀戮者之间,身份居然转变得如此之快!

    只听罗卷怒道:“他妈的!还等什么?

    “那小子现在隐身天策府卵翼之下,以为这样我就不敢取他性命?他投身西州募,不知手握什么隐秘。嘿嘿,嘿嘿…”

    他忽侧望向李浅墨,只喝了一声:“走!”

    ——走?走到哪里去?

    只听罗卷怒道:“跟我去杀了那虎伥!”一语方罢,他的身影腾飞而起。

    李浅墨激动之下,又兼担心,身形不由立时腾起追去。

    他二人身形才动,如两只大鸟穿空而去,院子里的柘柘就在这时醒来。

    它望着两个人的身形,忽然满眼是泪。

    白天,天策府护翼现身许铺地界的共有百骑。正是他们,惊散了五姓中人与罗卷的对战。

    毕竟,五姓中人,轻易也不敢招惹朝廷的。这时,入夜以来,那天策府护翼就驻营在距许铺不足二十里的龚家坡上。龚家坡一坡高坦,覃千河军马出身,哪怕现在统领的是针对大野龙蛇、天下五姓之类的草野势力,驻军极为严谨。

    数十个帐蓬连绵环绕,虽不设辕门,但警戒森严。

    入唐以来,天下平定,就算草野龙蛇犹在,也久已无人敢犯天策府护翼的威严。

    可这一夜,将近三更,居然啸叫声起,有人来袭。

    来袭的共只两人。可这两人之势,竟锋利已极。

    他们居然能在天策府护翼的帐蓬丛中,环匝两道,冲闯三度,锐气不泄,搔扰近一更次。

    覃千河是个谨慎端严之人,未料敌情前,不轻易发力。他下令诸军回环自保,可饶是如此,犹被对方伤了数人,好在俱远未至命。

    来敌未通报姓名,覃千河也一直在中军帐中手抚他剑上苍绿的镡环,默坐了一更。直至最后听来人空中喝道:“虎伥虎伥,无论你隐身何处,此命归我,此债必还。”

    那声音起时,敌手却已随声去远。

    覃千河面色宁静:怪不得阿堵这样人物“泉下”中的先辈好手,居然都来应西州之募,原来是有此大仇。

    直至敌人去远,手下军士来回报伤损情况。覃千河看了抬来的伤者,才肯判断道:“只伤不杀,慎于人命,如此飙劲,又如此剑势…当是罗卷。”

    他望向帐外:只是另一人,另一个人…难道是肩胛复出,且与罗卷联手?

    如果真是如此,那关于虎伥、关于他手中的东西,关于西州募…看来自己一人势单,是必定料理不了的了。

    他暗自思量着自己与袁天罡和许灞的关系,叹了一声,也许只有,低下一点身段,请他们也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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