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回归线_第14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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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第7/7页)

口喝干了事,仿佛日复一日这是唯一能挤压在一起的东西。他们已把他弄得连只兔子都不如了,在他们的筹划中他还抵不上胯青鱼用的盐水呢。他不过只是一堆行尸走rou,他自己也明白这一点。喝完酒后他环顾四周、朝我们微笑时这个世界好像四分五裂了,这是甩过一道深渊的微笑。整个发臭的文明世界像一块沼泽地一样处于这个深渊底部,这种犹犹豫豫的微笑像一座海市蜃楼一样在上面飘忽不定地摇曳。

    晚上散步回来时迎接我的仍是这种微笑。记得有一天晚上我站在门口等老头儿巡逻回来,当时我有一种健康愉快的感觉,我愿意一直等下去。我等了大概半个小时他才打开门,在此期间我安详、从容地观察四周,仔细看每一件景物。我看到学校前那棵树枝像绳子一样拧在一起的死树和街对面的房屋,这些房屋在夜晚改变了颜色,现在轮廓更清楚了。我听到一列火车隆隆驶过西伯利亚荒原,看到于特里约画的围栏、天空、深深的车辙,突然不知从哪儿冒出两个情人来,他们走几码就要站下拥抱一番。待我的眼睛再也看不到他们了,我便倾听他们的脚步声,我听到他们突兀地站下,接着便是缓慢、曲折的漫步。

    我能感觉到他们靠在一根围栏上时两人身体在下堕,能听到他们拥抱前肌rou绷紧时鞋子发出的吱吱响声。他们在镇上漫游,穿过弯弯曲曲的街道朝水平如镜的运河走去,那儿的水黑得像煤块一样。这事有点儿蹊跷,在整个第戎找不出另外两个像他们这样的人。

    与此同时老头儿仍在巡逻,我听得到他的钥匙叮当乱响、他的靴子发出的咯吱声和执著机械的走路声。最后我听见他沿着车道走过来开大门,这座有顶的大门很古怪,门前没有壕沟。我听见他在锁上摸索,他的手僵硬了,他的脑袋发木了。门推开时,我看到他头顶上罩着小教堂上方的一个辉煌的星座。每一扇门都已锁上,每一个房间都已闩上,书本都合上了。夜幕低垂,像匕首尖一样锐利,像疯子一样烂醉如泥。这就是虚无的无限了。在小教堂上空悬着的这个星座,像一位主教的法冠。在冬天的几个月里它每月都低垂在小教堂上空,又低又明亮,犹如几把匕首尖,这是彻底的虚无发出的强光。老头跟我来到车道拐弯处,门无声地关上了,同他道晚安时我又看到了那种绝望、无助的笑容,像从一个失去了的世界边缘上掠过的一颗闪光的流星。我仿佛又看到他站在饭厅里,一扬脖子红酒便灌进了肚子。整个地中海似乎都装进他肚于里了,桔子树林、柏树、有翼的雕像、木结构的庙宇、湛蓝的大海、僵直的面具、神秘莫测的数字、神话中的鸟、蔚蓝的天空、小鹰、阳光明媚的小海湾、盲诗人及留胡子的英雄。这一切业已逝去,沉入北方涌来的雪崩之下。它们已被掩埋,永远死去,只遗下一个记忆、一个无羁的希望。

    我在车道上徘徊了一会儿,体验这夜幕、这阴暗的屏障和难以名状的、紧紧攫任人的空幻感,然后我沿着围墙边的碎石路快步走开,穿过拱门和柱子、铁楼梯,走过一个又一个四合院。一切都锁得严严实实的,锁起来好过冬。我找到了通向宿舍去的拱廊。从肮脏不堪、结了霜的窗子里透出的惨淡光线倾泻在楼梯上,各处的油漆都已脱落,石头被掏空,楼梯扶手嘎嘎直响。楼梯顶上那盏微弱的红灯发出的光穿透了铺路石上散出的潮气形成的苍白、模糊的蒸汽团。我大汗淋漓、惊慌失措地爬上最后一段楼梯,即塔楼。我在一片漆黑中摸索着走过空寂无人的走廊,每个房间都是空的、锁上的,都正在朽掉。我伸手在墙上摸匙孔,握住门把手时总会慌乱一阵。总有一只手抓着我的衣领,预备把我猛拽回去。一进屋我就锁上门,我每天晚上都在创造奇迹,这个奇迹便是不等被人扼死、不等被人用斧头砍倒就进屋。我听见老鼠在走廊里跑过,在我头顶上的粗椽子之间大咬大嚼。灯光像正在燃烧的硫磺一样耀眼,屋里充满从未通过风的房子里的那种又亲切又难闻的恶臭味。装煤的箱子像我离开时一样仍摆在角落里,炉火熄了,这极度的寂静倒叫我觉得像是听到了尼亚加拉大瀑布的水声似的。

    于是我独自呆着,带着极度空虚的渴求和恐惧,整间房子都听凭我的思绪驰骋。除了我和我所想的、所畏惧的一无所有。

    我尽可以去想最最异想天开的事情,尽可以跳舞、啐唾沫、做怪相、诅咒谩骂、掩面大哭——谁也不会知道,谁也听不见。一想到这种彻底的独处生活就足以使我发疯,就好像一个人利落地生下来,一切牵挂都割断了,分割开,赤裸裸的、独自一人呆着,同时也尝到了幸福和痛苦。你有的是时间,每一秒钟都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你身上,你在时间中被溺死。沙漠、大海、湖泊、大洋。时间像一把砍rou斧头在一下下砍击中逝去。虚无、大千世界、我和非我。Oomaharu摸oma。每一件事物都得有一个名称,每一件事情都得通过学习、考验和体验才能掌握。亲爱的,别客气。

    寂静是乘着火山状的降落伞降临的。在那边贫脊的群山中,机车正拖着商品朝广阔的冶金地区隆隆驶去。它们在钢铁路基上滚动,地上洒着矿渣、炉渣和紫色矿石。车里装着海带、鱼尾板、钢材、枕木、盘钢、厚金属板、叠合材料、热轧钢箍、软木条和迫击炮车,以及佐泽斯矿石。轮子是U-80毫米的,或者更大。机车经过盎格鲁—诺曼式建筑的堂皇标本,经过了步行者和男同性恋者、露天冶炼炉、使用贝塞麦法的磨坊、发电机和变压器、生铁块和钢锭。众人都自由自在地在五星状的胡同里过来过去,行人和男同性恋者、金鱼和玻璃丝样的棕桐树,驴子在抽泣。在巴西广场有一只淡紫色的眼睛。

    我很快回想了一遍我所认识的女人,这就像一条我用自己的痛苦锻造的铁链,一个套着另一个。这是畏惧分居、畏惧总也长不大。zigong之门总是拴着的。恐惧和希望。血液里蕴藏着天堂的吸引力。来世,总是来世。这完全起源于肚脐,他们在这儿割断了脐带,在你屁股上掴一掌,然后全妥了!你来到这个世界上,随波逐流,是一只没有舵的船。你先看看群星,再瞧瞧自个儿的肚脐。你身上到处长出眼睛来,腋下、两嘴唇间、头发根上、脚心。远的变近,近的变远。里外处于永恒的变化之中,成为蜕下的皮。你就这样一年年四处漂泊下去,直到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死滞的中心,你将在这儿慢慢腐烂,慢慢变成粉末后又重新散落到各处,只有你的名字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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