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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末疫城 (第4/4页)

 她从未如此刻这么清醒地认识到,他是个毁灭了阿迦城的男人!

    她该在自己病发之前,彻底毁灭这个毁了阿迦城、杀了零的男人!

    “春秋几人管,黄沙漫。旗当撤,残色消磨栏杆…”

    云项的营帐里,他依然在抚琴,甚至正在谱曲,指法细腻。

    远远地传来一阵喧哗,有兵刃相交之声,他提笔写了一道军令,发令下去之后,喧哗声果然少了。

    再过片刻,一阵熟悉的微风吹入帐中,夹带着浓郁的血腥味。

    云项微徽抬眼,琴台前站着云墒,云墒手里横抱着一个陌生却年轻的小姑娘。

    金匕首就插在她胸口,小姑娘脸色惨白,奄奄一息。

    “你留情了。”云项道,金匕首虽然插入零公主胸口,却未中要害。

    云墒手按腹部伤口,沙哑地道“耍死耍活,任你做主。”

    云项看着他血流不止的伤口,表情微微震“你——”

    “灭凤丸。”云墒打断他的话,伸出手来“我的时间不多了,无用的话不说也罢。”

    云项探手人怀,一言不发,交过了灭凤丸的药瓶。

    云墒将零公主径直丢在云项的琴台上,握着药瓶随转身就走,那披乱的长袍长发在夜风里翻飞,点滴的鲜血从始至终没有停过。

    云项的眼里充满了哀伤,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他清澈的眼角甚至布满了血丝。

    但他始终没有走出去扶他。

    也没说过任何一句话。

    云墒飘然而去,今夜夜色奇黑,而月明如玉。

    再回到阿迦城城门的时候,云墒的视线已经不大清楚了,恍恍惚惚的看见城门左近站了许多人。

    娑…在哪里呢?

    他握着那个药瓶。

    “阿莫周那异乎呜萨那那…”人群中响起了低沉豪迈的咒语声,他仿佛看到有一片光向着他蔓延而来,随即全身上下都不能动了。

    他就像个石雕般停住,无法再前进。

    如果他还有一丝力气,也许使用瞬行术挣脱巫术的控制也不是难事。但他拖着致命的伤势来往十几里地,又与左千秋动了手,实在已无能为力。

    娑…究竟想将他怎么样。

    人群向他走来,娑就站在人群的最前面,他对着她微笑,她却面无表情。

    “零公主呢?”念咒语的老者住着拐杖,声音很洪亮。

    他摇了摇头,努力调息,尝试了数次之后,终于能缓缓举起右手“娑…”

    娑看着他紧握的瓷瓶,微微扬眉。

    “你过来,我就…告诉你…零在哪里…”他柔声说。

    娑往前迈了一步,又一步,身后老祭司将她拉住“城主!千万不要受泰熙国的妖人蛊惑,他定另有阴谋!”

    “你过来。”他说。

    她抱胸看着他,终是慢慢的走了过来。

    他就在她靠近的那瞬间捏碎了药瓶,带血的手指抓住药丸,一瞬间塞入了她嘴里。

    灭凤丸八口即化,娑显然大吃一惊,纯洁之力骤然发出!

    她身后那些巫师与祭司几乎在同时对着云墒发出了各种千奇百怪的巫术。

    火焰、雪花、狐狸与蛇型的光斑、乌鸦、刀、剑、斧子…包括娑无形无迹的纯洁之力,只听轰然一声巨响,光华漫天,血泉飞溅——等光华过去,云墒原先站的地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既没有残尸、也没有白骨,甚至也没有灰烬。

    只余几块衣袍的碎片在风里轻轻地瓢动。

    他一生酷爱紫袍,谁也料想不到,身死以后所留下来的,却是些许白色的碎布。

    在夜风里飞得就像蝴蝶一样。

    一个月后。

    泰熙云帝退位,写下诏书将帝位传与六王爷云项。云项刚刚从阿迦城得胜归来,听说阿迦城在这一战中死伤殆尽,连战十三日后,最后竟是无一生还,泰熙先入城的前锋队也是伤亡惨重,但比起阿迦城万余战死之数,仍可见泰熙军队是何等骁勇善战,万夫莫敌。这一战中,云项不但歼灭了叛臣贼子云墒,只带了一万兵马就灭了富庶的阿迦城,并从阿迦城的金矿和宝库中取得了无数财富。

    那些钱财在招纳流民、购买赈灾粮草、包括犒赏军队、提高俸禄等等方面都发挥了极大作用,百姓接受了朝廷的馈赠,有了安居乐业的信心,各地又陆续下了几场小雨,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变化。

    这一切让云项极大拥有了民心,继位之后,他将先前衙门的官员清退了三分之一,制定详细的规章严惩贪官污吏,继而造桥铺路,做了许多百姓期待官府做的事。

    泰熙在很短的时间内便振作起来,欣欣向荣,与云帝在位之时境况截然不同。

    敬慕这位年轻皇帝的人很多。

    但似乎很难从云项身上看出,登基之后他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他似乎并没有太大变化,不上朝的时候,依然一身简衫。

    接近这位皇帝的人都知道,皇帝喜欢抚琴。

    尤其喜欢一首曲子。

    “春秋几人管,黄沙漫。

    旗当撤,残色消磨栏杆。

    血字三,染蝶飞秋玉兰。

    书纵已成海,此生不见也枉然。

    抚琴纵横弹,声声慢。

    奏今古,激扬能几分胆。

    指江山,谁袖中决冷暖。

    剑既已成血,挥刃斩酒有何堪。

    冰霜炭,虎狼怒腾霄汉。

    几重关,天月一照血满。

    鼓箫乱,弃女捧骨一半。

    千里荒草岸,魂归何处尚可安。

    三泉可濯,三愿可见,生死人而rou白骨,战同途而魂不孤,绿酒未冷,新雪犹化满壶。

    哭笑是,许三巡三杯酒,复三巡三杯酒,坟无骨。

    山河贯,千里天暮雪满。

    雁飞还,衔百年海门寒。

    双鬓染,迷肠结芳草断。

    江山尽春色,听夜雨落花,几更禅。”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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