妞妞_第十三章艰难的诀别 首页

字体:      护眼 关灯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

   第十三章艰难的诀别 (第3/5页)

一万三千五百片安定,可以放倒二十七头大象,二百七十个成人。妞妞得到的却是许久未有的长达十个小时的安适。

    不可能,绝不可能!

    他妈的有什么不可能!你们全都瞎了眼,看不见最明显的事实:妞妞就是不想走。

    妞妞躺在床上,始终闭着眼,不让人抱,也不让人碰。她感到浑身乏力。有时候,她自个儿低声哀哀地哭泣一会儿,但并不呼唤爸爸mama,仿佛知道爸爸mama已经不能救她。

    现在,每次喂食,都在食物里掺入一些安眠药,以求减弱病痛的发作。但是,这同时也损害了她的生机。事到如今,还能怎么样呢?

    这天,刚喂完食,她仍然没有睁眼,但轻轻唤了声:“mama。”

    “mama抱抱好吗?”mama问。

    “不抱。”

    mama真想抱呵,两、三天没有抱了,老觉得怀里空空的。mama伸手试探,她挺小身子拒绝。

    “痒。”她说。

    mama伸手想给她挠,她用小手拨开。一会儿,她又哀哀地哭了起来。

    “妞妞怎么不舒服,告诉爸爸。”爸爸凑近她耳边问。

    “磕着了。”

    “爸爸抱抱好吗?”

    “不抱——啊?”她哭着说,声音微弱,口齿不清,却是用令人心碎的商量口吻。

    终于似睡非睡地沉寂下去了,很快又醒,又哀哀地哭,不住地低呼:“爸爸,要爸爸,找爸爸…”伸出两只小手想抓摸爸爸。爸爸俯身,她摘下爸爸的眼镜,握一会儿,丢开。爸爸含泪逗她:“啊——”她欲呼应,但太难受,哭把她的应答噎住了,于是又重新努力喊出:“啊——”爸爸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抱起她。她在爸爸怀里艰难地哭喊:“不抱——啊?抱抱吧…”一阵剧咳,挣扎着躺回床上。

    安静下来后,她又唤:“找爸爸。”爸爸应答。“找大象。”她说。声音含糊,爸爸听不清,她吃力地重复,被一阵剧咳打断,然后坚持说:“找大象。”爸爸听懂了,拿给她。“皮球。”爸爸给她塑料小球,她不要,仍重复:“皮球。”拿皮球敲爸爸,说:“爸爸疼。”说完挺几下小肚子。

    开始有玩兴了,马上又被剧咳打断。咳得精疲力尽,刚止,忽然说:“音乐没了。”话音才落,音乐声果然停止。这盘摇篮曲是她初生时常听的,后来几乎不听,却依然记得。她乏力地哭泣着。

    “爸爸抱抱,行吗?”

    她侧身躺着,但爸爸听见她用极轻微的声音说:“行。”

    爸爸抱她,换音乐。乐声一起,她止哭,说:“探戈。”

    的确是那盘探戈曲。许多天前mama告诉过她一回,她记住了。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她的头脑仍然非常清醒。

    露露送来了一些度冷丁,以备不时之需。人人都觉得,这不时之需已经迫在眉睫了。神秘的是,每到这种时候,妞妞的生命力就会出现暂时复元的迹象。

    全家人正在吃饭,妞妞醒了,轻声自言自语:“猫咪呀,爸爸呀。”爸爸放下碗筷,走到她身边。

    “吃。”她说。爸爸没听清,她又重复。

    “吃菜行吗?”

    “行,赶紧喂。”

    爸爸用吐脯的方法喂她吃瘦rou、栗子、青菜、豆腐,她很爱吃,不停地说“还吃”后来简化为“还”吃得真不少,几乎恢复了发病前的食量。吃完,挣扎着站起来,想跳跃,摇摇晃晃地跳了几下,毕竟无力,躺下了。

    “爸爸抱抱,行吗?”

    “抱抱,快点。”

    爸爸抱她,她听着音乐,不满意,下令:“换音乐!”音乐里有敲击声,她解说:“敲敲门,谁呀?”

    由于皮肤触痛,好些天没有洗脸洗手了。趁着她精神好,阿珍给她洗,小脸蛋重现光洁。接着,阿珍又替她扎辫子,问:“妞妞,我在干什么?”答:“扎辫辫。”

    要甜麦圈,那是一种比戒指小的婴儿食品,她不吃,握在手里玩,两只小手灵巧地互相传递,玩了一会儿,朝地上一扔。

    “妞妞把甜麦圈掉地上啦?”mama逗她。

    “mama掉的呀!”她也逗mama。

    一会儿要求:“看书书。”mama递给她一本书,她动手撕,这就是她的“看”小手真有劲,撕下一页,又把这页三下两下撕成碎片,再把一张较大的碎片一撕为二,一手拿一片,说:“两个。”用动作表明她懂一变为二的道理。

    她不但爱说话了,而且嗓音也在恢复,又变得响亮。呼吸道症状似也有所减轻,不大流涕咳嗽了。

    晚上情况更好。“听弹琴。”她要求,并且点了节目。听了一会儿,竟自告奋勇:“妞妞弹琴。”坐在mama腿上,小手拍打琴键,兴致勃勃地玩了好久。

    面对此情此景,爸爸悄悄把那几支度冷丁藏了起来。

    五

    屋里静极了,只有我和妞妞。她侧身合眼躺在小床上,左手攀着床架上端的铁栏,铁栏是凉的。有时手松了,又立刻重新攀住。右手从铁栏空档伸出,搁在床侧。我坐在她身旁,轻轻抚摸她那只攀在床栏上的手。

    她始终一动不动。静极了,在这静中有一种憾人心魄的东西。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她慢慢收回两只手,一齐抓住我的一根手指。她把我的手拖往她的脸颊,停在一侧耳朵上。

    “痒。”她轻声说。

    我伸出食指按摩她的耳轮。她右手握住我的拇指,左手握住另三根手指,仍然闭目静静躺着。有时候,她轻轻喊一声“爸爸”我也轻声应答,然后又是寂静。轻微的一呼一应,宛若耳语和游丝,在茫茫宇宙间无人听见,不留痕迹,却愈发使我感到了诀别的分量。人间一切离别中,没有比与幼仔的诀别更凄苦的了。无论走的是自己还是孩子,真正被弃的总是这幼小的生命,而绝望的怜子之情也使做父母的强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