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顿河_第十七章 首页

字体:      护眼 关灯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

   第十七章 (第4/6页)

搔痒,不知道是谁的淘气的马直打喷鼻,把他的睡意全吓跑了。本来他已经睡熟了,但是不合群的马匹咬起架来,踏动着蹄子,凶狠地尖声叫起来。

    “闹吧,鬼东西!…得儿——儿——儿!得儿——儿——儿,该死的东西!…”杜金跳起来,用昏昏欲睡的中音吆喝起来,并用什么沉重的东西打了近处的马一下子。

    本丘克被虱子咬得在铺上翻来覆去地折腾,他把身子侧到另一面去,恨恨地想,大概怎么也睡不着了,就开始考虑起明天开群众大会的事来。他尽量去设想军官们会怎么进行反抗,他暗自冷笑道:“大概,哥萨克们群起一哄,他们就会溜之大吉,不过,鬼知道会搞些什么花招!我一定要跟本地驻军士兵委员会先商量好,以防万一。”不知怎么一下子就想起了一个战争场面——一九一五年十月的一次冲锋,接着记忆仿佛对主人把它送上了这条已经走熟了的小路非常高兴,就开始幸灾乐祸地推出许多往事的断片:被打死的俄国和德国士兵的嘴脸和难看的姿势,南腔北调的话语,以前曾经看见过的,但是现在失去光彩、由于时间久远而变得黯谈的景物的片段,不知道为什么保存在心里,一直没有说出过的思想,内心还能微微感觉到的大炮轰鸣的回音,熟悉的机枪哒哒声和弹带的沙沙声,雄壮的旋律,一张画着他曾经爱过的女人的美丽得令人心疼的小嘴的、已经有点褪色的画,接着又是战争的片段:遍地尸体,塌陷下去的埋葬战死的兄弟的坟坑…

    本丘克被弄得心烦意乱;他爬起来坐着,出声地,或者是仅仅想道:“这些记忆我一直到死也忘不了,而且不仅是我一个人,凡是活下来的人都不会忘却。这帮混蛋破坏蹂躏了人们的生活!…该死的东西!该死的东西!…你们真是死有余辜!…”

    还想起了十二岁的姑娘卢莎,她是他在图拉工厂里做工时的朋友,在战争中牺牲了的彼得格勒一个五金工人的女儿。有一天,黄昏时分,他在林荫道上走着。她——这个瘦削的、身体纤弱的少女——正坐道边的长椅上,放肆地劈开两条细腿在抽烟。憔悴的脸上,两只疲倦的眼睛,早熟的,由于涂了口红而变长了的嘴角上挂着痛苦的表情。“您认不出我来啦,大叔?”她露出一种熟练的职业笑容,站起身来,沙哑地问道,接着,就弯下身子,把脑袋靠在本丘克的胳膊肘上,完全象个孩子似地、可怜地痛哭起来。

    这时他几乎被涌上心头的、象毒气一样的仇恨窒息了;脸色变得煞白,牙齿咬得直响,痛苦地呻吟起来。后来抚摸了半天毛烘烘的胸膛,嘴唇一直在哆嗦;他觉得,仇恨象一团熔渣在胸中沸腾,——仇恨在心里慢慢地燃烧着,妨碍他呼吸,使左胸心脏下面疼痛难忍。

    直到天亮他也没有睡着。黎明时分,他脸色焦黄,比往常显得更加忧郁,来到铁路职工委员会,商量好决不让哥萨克的兵车从纳尔瓦开出去,过了一个钟头,他就去找本地驻军士兵委员会的委员们。

    八点钟以前他回到兵车上来。他走着,全身都感觉到一阵还带着一点热气的清晨的凉意,暗暗为此行可能获得的成功,为从仓库生了锈的屋顶后面升起的太阳和从什么地方传来的一阵象音乐似的、悦耳的女人声音而沾沾自喜。黎明前下过一阵短时间的倾盆大雨。路基上的沙土被雨水冲过,到处留下一些水流的痕迹,散发着淡淡的雨水的气息,在沙土的表面上,被雨点打过的地方,还保留着密密麻麻的、已经有点儿干了的小坑——就象长了麻子似的。

    一个身披军大衣,脚上穿着沾满泥浆的高筒靴的军官,绕过列车,迎着本丘克走来。本丘克认出是卡尔梅科夫大尉,就稍微放慢脚步,等他走过来。他们走到一起。卡尔梅科夫停下来,冷漠地眨了眨乌黑的斜眼睛。

    “是本丘克少尉吗?你出狱了?对不起,我不能把手递给你…”他紧闭着嘴唇,双手插在军大衣口袋。

    “我也并不想伸手给你…你太心急啦,”本丘克嘲笑地回答说。

    “怎么,你是上这儿来逃命的吗?还是…从彼得格勒来呢?是不是从宝贝儿克伦斯基那里来的?”

    “你这是——审问吗?”“是对于一个开小差的同事的命运的合法关切。”本丘克敛去笑容,耸了耸肩膀。

    “我可以叫你放心:我并不是克伦斯基派来的。”“但是,在大难临头的时候,你们立刻就会令人感动地携起手来的。那末,你到底是什么人呢?不戴肩章,穿步兵军大衣…”卡尔梅科夫翁动着鼻翅,轻蔑而又遗憾地打量着有点儿驼背的本丘克,说道“是政治经纪人吗?我猜对了吧?”没有等到回答,他就转过身去,大步走开了。

    杜金在车厢旁边迎上本丘克。

    “你是怎么回事?大会已经开始啦。”

    “怎么,已经开始啦?”

    “就这样开始啦。我们的连长卡尔梅科夫大尉本来出差去啦,可是今天他乘机车从彼得堡回来了,把哥萨克们召集起来。这会儿正要去劝说他们呢。”

    本丘克停下来,询问卡尔梅科夫是从什么时候去彼得格勒出差的。从杜金的话里得知,这家伙差不多有一个月不在连里了。

    “这是科尔尼洛夫假借学习投弹技术的名义派到彼得堡去的反革命刽子手的一员。就是说,是科尔尼洛夫忠实信徒。哼,好吧!”他跟杜金一同向开会的地方走着,断断续续地想道。在仓库后面,哥萨克的军便服和军大衣围成了一圈灰绿色的栅栏。卡尔梅科夫站在人群中的一只底朝上的木桶上,四周693站了几个军官,他尖声地、一字一板地喊道:

    “…进行到最后的胜利!我们是受到信任的,我们绝不能辜负——这种信任!现在我来宣读科尔尼洛夫将军致哥萨克们的电报。”

    他用一种不必要的慌慌张张的动作,从制服上衣侧面的口袋里掏出来一张揉皱的纸,和兵车司令耳语了几句。

    本丘克和杜金走过来,跟哥萨克们混到一起。

    卡尔梅科夫感情丰富,情绪激昂地念道:

    哥萨克们,亲爱的乡亲们!俄罗斯国家的疆土不是在你们祖先的骸骨上开拓、扩展起来的吗?伟大的俄罗斯不是由于你们无比的英勇,由于你们的功勋,伟大的献身精神和英雄行为而强大无比吗?你们,静静的顿河的豪放、自由的儿子们,库班和勇猛的捷列克的健儿们,乌拉尔、奥伦堡、阿斯特拉罕、塞米列琴斯克、西伯利亚草原和山地、遥远的后贝加尔、阿穆尔和乌苏里等地英勇、矫健的雄鹰们,你们永远在保卫着自己旗帜的尊严和光荣,俄罗斯的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