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与荣_第六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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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第1/4页)

    第六章

    因为要出国,黄公愚情致又兴。东方艺术协会自然应该每天给他派车来,他让夏平陪同着,满北京地逛商店,准备出国物品。

    先要服装。王府井百货大楼,东安市场,西单商场,出国人员服务部,各大服装店,都走遍了。我要出国,他笑呵呵地隔着柜台对年轻的女售货员说明道。对方冷淡地瞟他一眼。他不在意。老人嘛,有涵养。左等右等,总算把衣服拿来了。他要的是西服。试一件不合适,试两件还不行,要第三件,飞来了白眼。要第四件,自己早已嗫嚅,售货员也不再过来了。他恼了,心中骂了,可还是靠柜台等着。两边的人汹汹嚷嚷,左右涌动着,他东倾西歪地站不稳。嗳,年轻人怎么瞎挤?夏平站在后面护他,身单力薄也护不住。等够了,挤够了,冷脸看够了,汗流够了,挤出人群来,一无所获。满肚火,再去另一家。

    这西服就不考虑老人的身材,怎么没有一件合适的?

    买不着,做。大服装店来不及,最少要等一个月。到小店,也满腾腾。托人,总算行了。万事靠人情,什么世风?小不忍则乱大谋,放下原则性,搞点灵活性。简陋拥挤的小门面内,裁缝拉开皮尺上上下下量他身体了,他挺起胸腹,老干部的风度又来了。我这是准备出国,可能还要担任代表团比较负责的职务吧,服装要讲究些,要不外国人看笑话,这可是个外交礼仪问题啊。

    一步顺利步步顺利。买箱子,要结实的,漂亮的,带轱辘的,要拿得到国际上去。买衬衫,要多几件,到了外国要天天换衬衫,一天不换就要让外国人笑话的,要不同颜色、不同款式,要不,你换了也看不出来。买领带,也要多几条,要各种颜色,那是进口货?一条二十多块钱?这么贵?贵,也买,要一条红的,红的人显年轻。买电剃刀,要日本的,质量好,不出故障,出了国,胡子要天天刮,保持崭新的精神面貌。还要买点小礼品:檀香木折扇,蜡染桌布,剪纸,中国风景名胜的明信片,瓷的小佛像。到外国人家里做客,要给主人送礼物的。这些东西不贵,但有民族色彩,据说西方人最喜欢。

    爸爸,你买得太多了,不是说准备少量小礼品就行了吗?夏平说。

    你知道什么,我在团里的地位肯定比较显著,到了外国,都来请我去做客,不够应付怎么办?嗳,夏平,你的服装准备好了吗?肯定要让你陪我出国的。

    东西差不多齐全了,西服也做好了,高高兴兴在家里一次次试穿。上衣笔挺,裤子笔挺。提起上衣的双肩来抖一抖,再松手,沉沉地落在身上,直直地往下垂,更笔挺了。提起裤腰来,往上抻一抻,裤子唰唰地直线向下。人挺拔了吧?崭新放光了吧?再把胡子刮光,爸爸更显年轻了吧?人们可能以为才五十多岁呢。

    夏平在身旁服侍着,帮他翻着领子,打着领带。不用,我自己能打。他兴致勃勃地要显示自己的年轻敏捷。但还是让女儿打了。女儿帮他打领带,他一动不动地站着,有着当首长的舒服感,当家长的舒服感。这是两种不同又极相似的感觉。还有一种小孩子被母亲抚弄的舒服感。夏平的手纤细耐心,碰着他的脖颈,让他感到无微不至照顾的舒适。

    你们看怎么样?他对着在客厅里看电视的几个儿女说道,把身子转来转去。还是西服漂亮吧?谁说西方文明不好?西方的科学技术就比中国发达得多。西方比中国富裕得多。小汽车旧了,漆皮擦破了,开到垃圾堆一扔,衣服、电器设备过时了,也一扔。哪像咱们,喝完酒,吃完罐头,空瓶空罐,都要留着用,他一指窗台上一溜排放的几个罐头瓶——那里装着白糖、红糖。咱们现在落后得多。你们看,爸爸买了电剃刀,问,有没有备用刀片?没有。那刀片磨秃了呢?磨秃了?在外国就把电剃刀扔了,再换一个。咱们这思想就跟不上现代文明。所以要出国参观参观,学习学习。外国很文明,有很多讲究。吃饭时不能出声。小华,像你那样吃饭吧叽吧叽响可不行。你别瞪眼。知道不文明了,就改掉。还有,吃完饭不能剔牙。牙里塞了东西怎么办?用手捂上嘴剔。爸爸,就你能剔牙,吃完饭能剔半个钟头。平平说。从今后我就养成习惯,不剔了。外国冷饮多,我用冷饮漱漱口就行了…

    “黄老,”协会的联络部主任雷彤林不知何时来了,甜乎乎地笑着,进了客厅。

    啊,有什么事?

    “关于出国的事情,您不是一定要让女儿陪同出国吗?”

    是。这是我提的条件。

    “您讲过,这是让您出国的先决条件。和有关领导部门反映了,经过研究,这很难做到。另外,考虑到这次出国行程比较紧张,活动量也比较大,您身体可能很难顶下来…”

    所以我一定要让夏平陪同。要不,我这次就不能去。

    “明白您的意思。所以,他们经过反复研究,为了照顾黄老您的健康,慎重起见,这次出国,决定暂不安排您去了,安排一位年纪轻些的同志去。等明年,外国代表团来中国回访时,再安排您参加交流活动。”

    什么?…

    要陪同父亲出国,夏平自己也需作些准备。出国一定要裙子。女人在正式外交场合绝不能像她这样穿裤子。于是,连买带做,添了几条裙子。要有点民族风格。平平等鼓动道,于是,做了两件旗袍。上衣,毛衣,鞋袜,也都五颜六色逐一添置。该烫头发。平平说,春平说,姐妹们一起说,于是,她第一次去理发馆烫发。她完全是不得已地、被动地做着这一切。披着波狼般的鬈发回来了,正好,旗袍也做好送来了,快试试。姐妹们一起撺掇着。她淡淡一笑,不愿扫她们的兴,听凭她们七手八脚围上来摆弄着给自己穿好了,妆扮好了。真漂亮,太漂亮了。姐妹们像一朵花开放一样拍着手从自己身边四散开,又拍着手围着她转着,观览着,惊叹着。快认不出你了,二姐。平平高兴地嚷着。快,到镜子前照照,你自己看看。

    有什么看的,她还不知道自己?干瘦,憔悴,身材单薄,再打扮也是那灰样子。平平,你闹什么呀。她脚底下站不住,被硬推到穿衣镜前。只是随便的一瞥,但目光停住了。镜子里出现的不是自己。谁,这么漂亮?很面熟又很面生。吃惊地直愣愣地盯视着。一片恍惚,犹如梦境。她认识,这是自己,是夏平,头发是刚烫的,旗袍是刚做的,后面站的是平平。

    是自己。她清醒了,平静了,镜面不再波光晃动了。穿着打扮能起这么大作用,这是她第一次发现。这么说,她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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