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与荣_第十二章 首页

字体:      护眼 关灯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

   第十二章 (第4/5页)

车兑车,马兑马,炮兑炮,可以;一车兑马炮,马炮兑一车,也可以。

    他从未如此绞尽脑汁地思考过。要走“双关棋”(有如双关语),明的一层意图,使对方不能不就;暗里又有一层意图,你若看不出,我便暗取;你若看出,也不要紧,两种意图都成明的,你还要被迫就一种。

    向东怎么坐下了?不像刚才那样杀气腾腾了?自觉胜券在握了?

    年轻人最好犯个骄傲的错误。

    想不到这么容易就兑掉了一车。虽然照旧被动,危险似乎减缓了一些。局势出现一丝松动。“年轻人来势这么猛,看着,我这就不行了吧,啊?”他幽默地对身边的吴东、小章说道。干什么,进一步麻痹儿子?骄兵之计?

    儿子的红棋原想一气攻死黑棋,现被迫兑掉一车,攻势被阻遏了一下,有些显露出急躁了。急躁就好办。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他更加冷静,像一只夜晚捕猎的老狼一样谨慎而狡猾。到真正需要老谋深算的时候了,他也便接连走出几步老谋深算的棋来。显然,这两步棋潜含的深层意图,向东没能看透,年轻人并不像刚才所想的那样可怕。他的信心开始恢复了,脑子也一下显得好使了。这个心理变化极其重要。

    这是转折的前兆。

    他的思路从未这样敏捷,意志力从未这样坚强。他觉得自己确实是一只老狼,一只额上刻满智慧和冷酷的老狼,在夜色的掩护下迈着悄无声息的步子,朝目标潜行接近着,终有他厮杀搏取的时候。

    红棋愈显急躁了,他却愈加冷静。

    他又捕捉住红棋的一个小小错误,打了个出色的战术反击,又扭转了一些局势。现在战略上还处于守势,但与对方有一些僵持状态了。刚才是黑棋不好走,这会儿红棋也不好走了。两方的兵力在黑棋国土上犬牙交错,相互牵制。

    他思谋再三,谨慎地走了一步闲棋。为了不暴露意图(那样会提醒对方),他还多少使它带有一点外在用意。

    果然,红棋上当了。它不知道,这种局势下任何一方都不能轻举妄动,都要用一两步半闲不闲的棋过渡一下,然后“达成”某种无形“协议”——是有限战争还是无限战争,是恶战还是平稳进行,是求局势复杂化还是使局势简单化——再继续战争。谁轻举妄动谁吃亏,它却走了一步非常失当的躁棋——貌似凌厉。

    他一时有些不敢相信。这种时候,谁都不愿放弃走闲棋的权力。年轻人,你就这么沉不住气?倘若你稳住,虽然不能马上攻杀我,依然还是稳cao优势嘛。

    但现在还不是用语言教训年轻人的时候。他紧紧抓住这个良机,接连下了几步计算到家的棋。一番残酷激烈的格杀,令人眼花缭乱的变化,最后,这场战略防御中的战役以围歼红方一马结束。

    这是一只对黑方威胁极大的马——它是红方攻势的核心,它的被歼使红方攻势顿时瓦解。至此,黑方不仅在子力上占了多数,在全局上也获得了主动权。再加上心理上的变化,他知道,战略防御将转入战略反攻了,这盘棋可能要赢了。

    他从从容容点着了烟,环顾四周说笑了两句。我这两步棋很平常,哪算什么妙着。还是后生可畏,棋有长进,便蹙眉阴脸进入了更专注的思索。他绝不会犯年轻人的错误,把到手的优势白白丧失掉。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他要一步比一步更狠地杀,把年轻人的实力连同自信一起摧毁。

    直到这时,吴冬才松了口气,感到刚才紧张得都汗流浃背了。他本能地站在李海山立场上,希望打败向东。老一辈人地位高,水平高,他顺应,如果这批年轻人气势汹汹上来,他就反感且反对。他瞥了李向南一眼,听说这颗“新星”快倒霉了,上边还算英明,千万不能让这些小野心家窜上来。

    秘书小章有些矛盾。他既希望李海山输棋,他不甘长久扮演察言观色的角色;然而,作为一个乖觉谨慎的人,他又极看不惯向东的狂妄,真希望他们一个个惨败。

    观众中心情最紧张的就是陆靓了。

    她提着心屏住呼吸地盯着棋盘。当初,向东提出要与父亲赛棋,她就极力支持,两星期来,每日与他一起在僻处研究棋谱。她支持他一切勇敢的想像和计划。他们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去干什么就要争取干成什么。红棋现在吃紧了,她也透不过气来。她俯在他身后,看他如何应付。千万不要悲观,不要泄气。她真想从后面搂住他,如果这能给他力量。他一次次疯狂地搂着她,渴望着占有她。她没有答应。可现在,不,等他下赢了,再提出这个要求,她会立刻把一切交给他。…

    战争进入非常残酷的阶段了,所有观战的人都感到了相互杀戮已到了最激烈的时候,现在是要又一次再版“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历史了。

    被长久压迫的黑棋蓄满了压抑的仇恨,也锤炼了战争的意志力。此刻一旦反过手来,它的反击就显出异常的有力和无情。

    一双铁腕在绞杀一个软弱的生命。

    做父亲的棋越走越老到,他感到自己那老狼似的狡猾。使用狡猾也有一种快感。他一步步勒紧绳索,必致敌于死地而罢休。

    他不能再放松了。年轻人就因为优势时松懈了,结果立陷被动。要汲取教训。只有彻底打败对方,才能讲“宽大”“给出路”现在,必须一下接一下往狠里打。一支军队的生命力有时是很顽强的。眼看着要垮了,还会顽抗;再给它一个打击,似乎完了,可它又挺出一次新的顽抗。你必须再一次给它致命打击。它看着奄奄一息了,你也不能掉以轻心,必须更有力的再施打击,直至它投降或被全歼。

    他喷出一口浓烟,隔着烟雾冷冷地打量着儿子。儿子的脸绷得紧紧的,死盯着棋盘,额角依然有些发青。六岁的儿子倔犟地立在面前,瘦瘦的脸,发青的额角…他在生命深处感到一丝对儿子的温情——在那里他同时感到并承认自己身体的衰老——这温情很遥远,若有若无地和一个婴孩的细嫩皮rou恍惚叠印着。更多感到的是和儿子的对抗,儿子的额头是坚硬的,整个身体是硬邦邦的——他都感到了。

    他看了旁边一眼。向南很规矩地观着棋局,他喜欢大儿子的规矩。文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