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太阳_第十二章永生之门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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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永生之门 (第6/6页)

便跟上他冲下大河狂流。

    真是千钧一发啊!

    炸弹在河里炸起白花花水柱,冲天而起,然后又瀑布一般跌落下来。

    在这情况下,这桥能保得住吗?桥保不住又怎能通车?

    秦震稳如泰山,根本不考虑这种可能。他只知道他的手必须攥紧,如若稍微松一下,就意味着功亏一篑,全盘皆输。

    吴廷英他们一钻到桥下去就不见了。

    不过,原来颤动、摇晃的桥梁稳定住了。

    从河面上传来吴廷英大声喊叫的声音。奔腾的激流与呼啸的弹火,要把他的声音压倒,但这发自内心的生命的呐喊,终于冲破一切,嘹亮、震响,他喊的是:

    “通…车…”

    秦震下令继续通车,张凯跑上桥去亲自指挥通车了。

    第五辆,

    第十辆,

    第十五辆,

    …

    敌机飞逝,一片沉寂。

    这沉寂加在秦震心上的压力,比刚才激战时还要强烈,秦震听到前方零星的炮声好像在向他呼唤。

    七

    一个战士急遑遑奔跑而来。

    “报告首长…我们连长,他,他…”

    “他什么?”

    秦震猛一步扑上去,抓住这战士两个肩头紧紧摇撼。

    …

    原来吴廷英扑下洪流,就全力抱住断裂的木桩,拿自己的脊梁顶住桥梁。战士们都跟他一道抱住桥桩,顶住桥梁。卡车通过时,桥梁喀嚓喀嚓地响,就如同几十万斤的山岩,压得人骨头缝都在咯吱咯吱作响。

    漩流一直淹到颈部,大家抱成团,形成一股巨大力量。你们,背负着大地和天空的勇士啊!你们在用你们的脊梁顶住了整个民族、国家和革命的命运…最后一颗炸弹火光一闪,吴廷英身子沉重地抖擞了一下,血从额头上涔涔而下。

    一个战士拉着他:

    “连长!你负伤了,我顶你…”吴廷英突然凶得像一头狮子,猛力把那战士甩开。

    他一动不动地用脊梁死死顶住桥梁,一直到汽车的突突声都消失了,有人觉得他在说话,但已听不到声音,把耳贴到口边,听见他问:

    “车…都…过去了吗?”

    这个战士失声痛哭:

    “我的好连长啊,车统统过去了,你就放心吧!”

    吴廷英听罢,身子一软就扑倒在洪流里了。

    …

    一小群人从河边走来,他们拽着一件橡胶雨衣当担架,抬来吴廷英。

    这太意外,太突然了!秦震心里禁不住一阵绞疼,他跑上去,伏下身喊:

    “吴廷英同志!吴廷英同志!”

    他望见吴廷英紧闭双眼,石头样灰白的脸上留下一条细细的血痕。秦震心灵深处,像有一把利刃刺透进去,——是的,刺透了…现实难道就这样残酷无情吗?…但他还存在着一线希望,也许吴廷英还在挣扎?也许能抢救过来?…隔一小会,他听见吴廷英微弱的声音:

    “首…长!抬我…到…到…到指挥所…”

    秦震和战士们一起扯起雨衣,轻轻地、轻轻地把吴廷英抬进坑洞,放在一只竹床上,灯光照亮处,但见,他伤痕累累,血渍斑斑,两眼紧闭,唇如银纸。

    突然“哇”的一声嚎叫。

    正由于这声音那样娇嫩,那样稚弱,因此特别撕裂人心。小圆圆从床铺上跳下来,一扑扑到吴廷英身上,一种可怕的预感抓住小小的心灵,她哭着喊着:

    “叔叔!…叔叔!…”

    秦震热泪泫然而下了。

    吴廷英的灵魂好像已徘徊于地狱之门,一下又给这小小孤儿的声音唤转回来。他无力地张了一下眼,嘴唇哆嗦了一下,闪出一丝微微笑容——但笑容随即冷却、凝固、消失了,消失了,他的脸上失去了生命的光泽。

    像有一阵凄苦的风从秦震的心上卷过去。

    像有一阵哀愁的雨从秦震的心上卷过去。

    人间——有多少这样的悲剧呀!这对于死去的吴廷英是悲剧,但对活着的秦震是更大更大的悲剧呀!

    张凯见秦震悲痛不能自己,便连忙抓住秦震的手,他觉得他的手战抖得那样厉害,他们两人相互扶持走出坑洞。

    从大河彼岸传来焦灼的喇叭声。

    秦震知道这是小赵在催他登程。

    谁也没说话,秦震和张凯肩并肩慢慢走到河边。

    到了桥头,秦震和张凯紧紧握手,他发觉的亮的阳光在张凯脸上照出两道湿汪汪的泪水。

    秦震说:“我对不起吴廷英!”

    “老首长,走吧!”

    秦震往桥上走了两步,一个念头忽然升上心际,转过身叫住张凯:

    “你知道白天明在哪里?”

    “还提他干什么?为了逃避南下作战,他开枪自伤了。”

    张凯伸手挥了一下,好像要把什么可厌恶的东西从这个世界上抹去,随即头也不回急急忙忙走了。

    秦震独立桥头,茫然回顾。

    ——人生,漫长的人生道路上,有多少遗憾,是永远永远也无法补偿的呀!为什么让他在这儿见到吴廷英,而又为什么连个补偿的机会也不留给他呀?

    他缓缓走过桥,走下桥头,坐上吉普,示意开车。

    吉普又颠簸着前行了。秦震不知为什么觉得小赵有点异样,他转过眼来凝视这青年人,小赵再没有那样轻快,再没有那样唱歌,他变得庄严、凝重。

    秦震突然听小赵说:

    “吴连长从松花江到长江,这是他抢救的第五个孩子了。”

    是的,吴廷英的灵魂是圣洁的、是光辉的。秦震突然觉得他没有死去,好像这个渡口不是炼狱,而是永生之门。吴廷英正穿过这道门,大踏步向远方走去,他高大的身影顷刻充塞于天地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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