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树_第八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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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第1/4页)

    第八章

    离帕克家大约一英里远,大路岔开的地方,盖起一座杂货铺,之后又添了个邮政局。这样一来,杜瑞尔盖才名副其实了。这两个建筑物便是证明。由于居民们对此增加了信心,他们便在通往他们村庄的那一条条笔直的、尘土飞扬的大路和那几条弯弯曲曲的、铺着砂子的小道上来往穿梭。妇女们在那儿游游逛逛,说是买东西;男人们没有那么多的借口,只不过是消磨时间罢了。

    夏天是一个尘土飞扬、黄沙漫漫的季节。在天空和铁皮屋顶的照耀之下,在晒干了的按树和踩烂了的蚂蚁的气味中,男人们抱着肩膀,眯缝着眼睛,靠在杂货铺门廊的柱子上,或者干脆就坐在那儿。有的人在阴凉地裸露着他们那斑斑驳驳的脑门儿,宁肯让苍蝇叮着,也不愿意戴着潮乎乎的毡帽。杂货铺的门廊里面,有一股紧张工作之后的懒散的气息。人们海阔天空地闲扯“听众”们并不对此加以指责,因为时间无穷无尽。而那些不聊天的人,那些比较缄默、性格内向的人则拿一根树枝或者鞭杆,在泥地上胡写乱画些只有他们自己才懂的符号。他们擦了写,写了擦,还不时抬起头,翻着黯然无光的眼睛。

    在这初创阶段,杜瑞尔盖这家杂货铺简单的门脸儿还闪烁着棕色油漆的光彩。那简直是孩子们用木头和铁皮做成的玩意儿。橱窗里整整齐齐地摆着许多货真价实的东西:铁桶、灯蕊、蜀黍做的扫帚、斧子柄,以及织补用的毛线。店老板陈列这些货物,颇费了一番苦心。他的原则是,橱窗里不能摆任何会腐烂的东西。陈列的商品看上去没有时间性,也确实取得了一种永久性的效果。其实,这些商品原本可以由那些还没学会用艺术的手法瞒天过海的蹩脚画家画在橱窗木板上面。

    这家杂货铺,或者像人们称呼的那样,这店家,起初属于丹依尔先生——一个挺稀松,但挺善良的人。他做祈祷,为了逗乐还养矮脚鸡。丹依尔先生喜欢在他的家禽中间踱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它们,透过厚厚的镜片,瞧着它们那洁净的羽毛微笑。实际上,他成了这个铺子的一个组成部分,制作得很简单,甚至很粗糙,但经得住时间的考验。人们赶着马车从杜瑞尔盖到班加雷回头张望的时候,总看得见丹依尔先生待在柜台后面,或者站在铺子门廊里,始终是那几个简单的姿势。而这个画面又镶嵌在整个景物之中,镶嵌在那绿色的、平缓的,或者在这个季节晚些时候变得斑斑驳驳、沟沟汉汉的山峦之中。这家店铺门口,有一株丹依尔先生亲手栽下的柳树。初夏,这株树上红色、软弱无力的树冠就像一面面旗帜在风中飘拂。夏末,粘满粉红色尘土的枝叶犹如一片片羽毛,在骄阳下低垂。等树干长粗之后,这株笔直的羽毛般的枝叶变成人们喜爱看的东西了。陌生人常问丹依尔先生这株树叫什么名儿,可他自个儿也不知道。他微笑着说,这株树是买来的,因为他想要一株树。他总得种点儿什么。那树苗后来就长成了这个样子。但是他那两块厚镜片后面的一双眼睛显然很快活。

    在这个地区,事物的名称无关紧要。人们活着,几乎谁也不问生存的目的。从娘胎里出来,就该活着。那一群群拖着鼻涕、皮肤黝黑的爱尔兰小孩,和那些头发黄红、生着疥癣的苏格兰小孩,从未开垦的丛林里跑出来,走上婉蜒而去汇合成条条大道的小路,很快就变成个子细长的姑娘和小伙。他们到处闲逛、互相回避着。可是总有相遇的时候,那时便很有吸引力地相互挽着手,在炎热的傍晚亲呢地在一起,在山旁谷边勾画出新的生活、新的牧场、牲口留和果园。眼下还未实现。但会实现的。在炎热的绵绵夏日会逐渐实现的。

    甚至杜瑞尔盖那家带来外界微弱的口声以及其他社会活动种种联想的邮局也静静地位立在那里。这个邮局在丹依尔杂货铺对面,路标旁边——白蚁很快就钻到那里面去了。它不像那家杂货铺那么显眼,一点儿官方办事机构的派头也没有。邮局在一间吱嘎作响的小屋里。小屋墙上开着一个窗口。盖奇太太那张充满渴望的脸就出现在那个窗口,从那儿把信件递出去,然后,探出身子,对那些走开的背影再最后说些关于天气的闲话。除此而外就是一片寂静。她是个戴一顶扁平帽子的女人,像一株干透了的棕榈树,还戴着褐色的袖套。在这间也算是办公室的地方,你还看得见做女式服装的裁缝通常用的那种人体模型。女邮政局长(在有人给她活儿做的情况下)把缝好的棉布连衣裙套在模型上面。办公室里还放着一堆堆废报纸。一只已经蔫了的桔黄色的胡萝卜上粘着金刚砂似的泥土。大路上的尘土飞进来落在墨水池里,和盖邮戳用的印油凝结在一起,落在公文纸上。这些纸在有风的时候,一会儿被吹到别处,一会儿又落在一起。

    盖奇太太总是出出进进,解开捆信的绳子,或者找什么东西。星期天,她赶着马车出去,脖子上围一条红狐狸皮围脖。那辆轻便双轮马车后头跟着一条青灰色的狗。她常常收住缰绳跟人说话,东拉西扯,无意之中露出满嘴大牙。

    这位女邮政局长有个不怎么样的丈夫。究竟为啥不怎么样就很难说清楚了。不过,有一点是清楚的:他不会赚钱。有一次,他画了一幅油画,上面是一截破旧的木头篱笆,篱笆后面有两株枯树,让人看了迷惑不解。盖奇先生赚钱的方式各种各样,还带一种神秘色彩。他有时候在家待着,有时候四处云游,就像一个穿着背心的幽灵。

    如果有谁跟他说话,那么,还没等听听人家说什么,他就抬起头说:“啊,好,好。我去找盖奇太太。”然后就赶紧鬼鬼祟祟地去叫盖奇太太,就好像是人家出于善心留在这所房子里居住的房客,房子的主人是大邮政局长。

    有一次,盖奇先生趴在地上,神情十分专注地看一只蚂蚁,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他似乎被那波动起伏的棕黄色气狼完全吞没了。两条胳膊呈一个似乎永远不会再变的角度撑在地上,胳膊上灰色的肌rou抖动着。等他恢复正常之后,灌木丛中飞起一只“大兵鸟”帕克太太沿着那条大路走了过来。

    “出什么事了?”她问道。

    “没有,”他说。“我在看一只蚂蚁。”

    “哦,”她疑惑地说,添了添她那热烘烘、干巴巴的嘴唇。

    她没有再问他为什么要趴在地上看一只蚂蚁,这很使他吃惊。

    也许她那会儿正心无所思,也许天太热,反正她没说什么。因为人们难得放弃打击别人的机会。她完全可能用脚把他那蚂蚁般的躯体里尚存的那种出神入迷的喜悦踩得粉碎。

    他继续跪在那儿望着她。他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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