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树_第十五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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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第2/12页)

在她家的篱笆旁边。花园里长满参差不齐的荒草。地太硬太早,除了草什么也不长。

    “他们是我妈的亲戚,”他一边扔着一枚硬币玩,一边说。“杰克有几亩地。他得了肺病。mama让我来这儿瞧瞧他们,这就是我来这儿的原因。我不大喜欢霍诺家。杰克总是坐在那儿吐痰。这种病人你瞧着都恶心。他们在厨房里面给他放了个铁桶,专门供他吐痰。人们说他一叶肺已经烂光了。他是个剪羊毛的,是从布巴拉过来的。”

    “哦,”她说。

    逢着这样的场合,从语言的角度看,她不是给予,而是一味地接纳。可是人们看起来仍然很喜欢她。他们信任这个沉静的女人那双眼睛,信任她那棕黄色的皮肤。因此,这位年轻士兵打算在她这种静默的“庇荫”之下诉说一番了。他自己明朗的思想没有什么不可以暴露的东西。

    “我几个星期前才从前方回来,”他说。“他们从我的腿上炸掉一块rou,那些该死的王八蛋!瞧,”他边说边卷起一条裤腿“那是在迪克布什附近。医生给我植了一块皮。”

    “一定很痛吧,”她说。她看那伤口的时候,既不觉得讨厌,也没有那种油然而生的同情,几乎像是察看一只罕见的昆虫被弄断或者被揪下来的腿。

    然而,她并非真的冷淡,这一点当兵的心里也清楚。她的这种距离不过是他们站在大路旁边白草中共享的那场阳光与尘土交织而成的梦的一部分。

    “腿痛了,痛是自然的,”年轻的士兵说。“要是他们允许,我还要回去,再跟那些婊子养的拼杀一番。或者等到下一场战争。我喜欢痛痛快快地打它一仗,”他说。

    “我的丈夫也在前方,”她用她那超然的,同时又是温暖的、犹豫不决的声音对他说。

    “他在什么部队?”年轻人问。

    她告诉了他部队的番号,这使她的谈话无形中增加了几分严肃和神秘的色彩。

    “他也受过一次伤。医生从他身上取出些弹片或者别的什么。他把那些东西放在一个盘于里,给我们留着呢。他得了一枚勋章,”她说。

    “哦,”当兵的自言自语地说“勋章也有各式各样的呢!”

    他对尚未遭到损害的自我,以及他那健壮的身体、结实的肌rou更感兴趣。

    “各式各样呢,”他说。

    “但是我敢肯定,他得的这枚是那种很不错的,”得了勋章的男人的妻子脸红脖子粗地说。

    “事情有时候很滑稽,”士兵说,他解开衣领上的扣子倚靠在篱笆上。于是她无法避免地看见了他那绷紧了的脖子上的喉结。“我在那边差点儿跟一位姑娘订了婚。她是比利时人,长得还算不错。当然,他们长得跟我们多少有点儿不一样。她父亲做生意,开了一家rou铺,卖些小玩意儿。明自吗?腊肠和各种熟rou。”

    明媚的阳光照耀着,他身体的重量压弯了算笆。他靠在铁丝上,慢慢地晃荡着,倾吐心里的话。她一双眼睛直盯盯地望着他,等他说话。她望着他的太阳xue,意识到自己已经年岁大了。

    “你没待下去跟那家内铺的姑娘订婚?”她问道。

    “没有,”他说。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这事儿好像我也管不了啦,”他简单地说。

    他不再晃荡了。霎时间,这个男人和这个女人都强烈地感觉到某种同样的恐惧。现在那女人站在那儿,也面临着什么也管不了的可能。

    “我还会再被派回去的,”士兵说,更像是自言自语。“住院的时候,我本来打算这么给她写,信纸都拿出来了,可又没写。现在就更不能写了,”他说。“我写不下去。”

    女人搓着胳膊上的皮肤。

    “我这儿有她一张照片,我给你瞧瞧,”他说“这就是她。照得不太好。不过,当然,你还是看得出她的模样。法国人和比利时人长得不大一样。你看得出来,她是个正经姑娘。”

    女人现在站在一个很有景深的苍白的世界里,毫不留情地暴露在人生经验的光芒之下,打量着那位rou铺娇娘的面庞。那张脸充满了希望,满怀着对爱情的信心,渴望把爱可能拥有的任何深度都表露出来。那脸还没尝过拳头的滋味呢!

    “她叫什么名宇?”艾米·帕克问。

    “瓦旺妮,”士兵爽快地说。“别的我就没记住了。”

    文米·帕克很镇静,尽管一看见被踩死的、或者肢体不全的鸟她就浑身发抖。她继续凝视士兵打满老茧的手指间捏着的那张棕黄色照片,凝视这个男人长满古铜色汗毛的粗壮的手腕。

    “他们在那个铺子一边,”士兵说“摆了两张大理石做的小桌子。人们可以坐在那儿喝上一杯。我常去那儿。他们有各种酒,各种颜色的。还有那么多的幽默和笑话。她就站在那儿。小伙子们在桌子上胡写乱画,可她就像什么也没注意到似的。过一会儿,就走过来坐下。她常跟我一块儿坐,渐渐地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我得说,这不完全是我的错。”

    但是他的一双眼睛却不像他那张嘴那么坚决。艾米·帕克凝视着那位rou铺的娇娘,或者这男人的手腕,给不了他什么帮助。她自己正需要别人帮助。她认为理所当然的那些事情好像都在她眼前颤动。她那可怜的身体等待着给她以自信的抚摸。

    “你这地方真好,”他边说边把照片装进口袋,把扣子扣好。因为眼前的事情总是更重要些。

    “也没什么太好的,”她说,往大丽花的荫凉下退了退。“我们开垦了这块土地。我大半辈子都是在这儿度过的。”

    她看见这个并不惹人讨厌的年轻人一双清澈的、动物的眼睛毫不掩饰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企图看到她不愿意向他敞开的生活的内幕。

    “说下去,”他说道,越发重重地倚在篱笆上面,望着她脸上那神秘的绿色的rou。那大朵大朵的沉甸甸的洋红色大雨花在她身边摇曳着,把她挤进它们那蒙蒙绿雾之中。

    在那深沉的绿色所形成的可怕的窒息中,她喘不过气,只得走到阳光下,向大路张望着,嘴里念叨着她的孩子们。

    “你还有孩子?”他翕动着双唇,沉思默想。

    等树荫从她脸上挪开的时候,他才又意识到,她不过是大街上跟他擦肩而过的那种陌生人,或者是有轨电车上拿着包袱坐在他对面的同路人。这样的人,他连想都不愿意多想。他们的年龄好像差不多。

    “我有两个孩子,”她轻声说“他们一天比一天大。有时候很顶用。”

    她意识到这个年轻人马上就要走了。当她系着浆洗得挺硬的围裙时,她是一副强者的样子;只是当她以一个陌生人解除一个陌生人更进一步倾吐衷肠的义务的那种超脱的目光看着他的时候,她看见了儿子眼睛里那种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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