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一代年轻人_第六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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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第4/4页)

般的,十有八九,慕蓉支是要把那个消息告诉程旭的。我们的猜测,不妨把重点放在她告诉程旭以后,事情朝哪方面演变上面。”

    这番话又引得人们心里起了一阵反响。大家的脸色都逐渐严肃起来,再没人说笑了。平时,每当晚饭之后,集体户里总有人吹吹口琴、笛子,或是拉拉二胡,唱唱小调,今晚上由于这桩骇人的大事,引得大伙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一起了。知识青年们都觉得事情很严重。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不为程旭担忧,而是为慕蓉支可惜。在他们看起来,程旭在上海犯了罪,人家要抓他,这是理所当然的事。要知道的只是像他那么个人,有哪些罪状?而慕蓉支则不同了,她,一个好端端的姑娘,为啥要去和程旭硬粘在一起呢?一般的人,碰到这种事,躲也来不及呢,她还主动找他,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韩家寨集体户里的上海知识青年们,绝大多数是在解放之后出生的。他们走过的生活道路,都是简单而平坦的,金色的童年,小学,中学,正读到中学“文化大革命”开始了,于是看大字报、串连、辩论、复课闹革命,然后,上山下乡运动像一股狼头似的掀了起来,他们在这股差不多席卷每一个家庭的波涛中,打起背包、唱着歌、坐上火车,离开了繁华的上海,告别了父母兄姐,怀着美好的理想,踏上了征途,走上了生活的大道,在山寨落下户来…他们相信报纸的宣传和老师的教导。他们眼里看到的,绝大多数是光明灿烂的事物,即使有某些想不通的地方,他们也能正确地对待和分析。像这样一代年轻人,他们怎么能理解慕蓉支反常、越轨的行为呢,当然不能理解的。

    “好了好了,别烦躁了!”沈兆强在沉默中又点燃了一支牡丹牌香烟,徐徐地从鼻孔里吐出两股烟,他高声道:“要叫我看啊,慕蓉支这种行为,才叫上路!不过她这种高尚的行为,去对程旭这种人,实在太不值得。她…”

    “算了算了!”刘素琳斜了沈兆强一眼,不满地打断了他的话:“请不要用你那套腔调来评价慕蓉,你这套东西,在集体户里,行不通!”

    “你!”沈兆强顿时瞪起双眼,气狠狠地绾起白衬衫袖子“你敢骂老子,老子请你…”他扬起了拳头“呸”一口把才吸了几口的牡丹牌香烟吐得老远,咧嘴就要骂粗话。

    正在这个时候,集体户门外晃过一道电筒光,跟着,一个拖声拖气的嗓门叫道:

    “小陈,小陈,你出来一下!”

    陈家勤应声像颗子弹样跳了出去。集体户里的气氛顿时为之一变,好几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姚银章!”

    “姚主任!”

    知识青年们都像打了一针兴奋剂,纷纷用眼色互相望望,预感到在入夜九时的时候,姚主任来找户长,总有什么重要事情。连正要发怒逞威风的沈兆强,眨眼间也变了脸色,烟消火熄,不再露出凶相了。大家都涌到灶房门口,向墨黑的外头张望。

    陈家勤不知跟着姚银章到哪儿去了,大概是站在山墙后头说机密话呢。迎头一股冷风刮来,冷风里还夹杂着雨丝,没等谁说话“噼里啪啦”的雨点子,就打在大祠堂前的一大块平整的白石板上。

    “下雨了。”周玉琴皱起眉头,向外头望望,焦急地说:“怎么办呢?”

    刘素琳忍不住发急地跺脚道:“她连雨衣也没带呢!”

    风横吹进门来,站在门槛边的几个人都被雨点打湿了,知青们纷纷退进门来“哎唷哎唷”惊叫着,嚷嚷着,不等人们站定,陈家勤像一阵风似的冲进门来,险些撞倒了人。他连招呼也不打,扑进自己的屋子,拿了一只电筒、披上雨衣,穿上高统雨鞋,走到灶屋里来,活像一个高级首长,挺直了腰板,颇有风度地伸出手来,点着几个男知识青年说:

    “你、你、还有你,加上章国兴、莫晓晨、沈兆强、郑钦世,赶快穿上雨衣跟我走!”

    “上哪去?”众人见陈家勤神色异常,不约而同地张嘴问:“什么事?”

    陈家勤挺了挺胸脯,镇定地瞥了身前几个人一眼,放大声音说:

    “县革委会主任薛斌这几天正在公社抓点,他看见了上海的来函,要姚银章赶快把程旭监视起来,不许他乱说乱动。姚主任刚才找我,我已经把慕蓉支同程旭一起出去的事向他汇报了。姚主任非常生气,他命令我赶快找可靠的男知青,把他们叫回来!”

    “啊!”刘素琳和周玉琴听了这话,都惊叫了一声。她们两人的脸变了色,为慕蓉支担起心来。

    郑钦世一面跑进男生寝室去穿雨衣,拿电筒,一面以大惊小怪的语气叫着:“哈哈,这样的好事儿,竟也能轮到我!陈大博士,谢谢你的栽培啦!”

    陈家勤以不耐烦的口气道:“你啰嗦个啥,想去就去,不想去拉倒。”

    “当然当然,这样的政治任务,我能不去嘛!大博士,息怒息怒。”郑钦世半真半假地告着饶。

    一忽儿工夫,被点到名的七个男知青,都已穿上了雨衣、雨鞋,拿着电筒,到了灶屋里。陈家勤一挥手,八个知识青年冲进了风雨交加的黑夜之中。

    电灯泡忽地亮了起来。大概是下了雨,好些山寨的社员们都熄了灯,电源更充足了。

    集体户的灶屋里,静悄悄的,谁也不说话。屋子外头,雨下大了,树叶子被雨点打得沙沙响,风呼吼着撕扯树叶、茅草,沟渠里的水,咕嘟嘟响了起来。

    程旭将要被逮捕的事件,好比是一条娃娃鱼窜进了平静无波的小池塘,把韩家寨的集体户,搅得不安宁了。在这样的夜晚,谁还有心思做私事,谁还能睡得着觉呢?

    刘素琳和周玉琴悄悄地避开众人,躲进她们的屋子里,也不开电灯,贴着脸儿说悄悄话。

    “你想想,在这种黑夜里,他们俩被大家叫回来,多狼狈啊!”周玉琴轻声说:“慕蓉真是中了邪魔,疯了…”

    “嗯。”刘素琳只在鼻子里哼了一声,隔了片刻,才说:“这一来,慕蓉支三年来留给大家的好印象,全完了。唉,也怪我…”

    “我真想不通,想不通!”周玉琴提高了点声音,刘素琳忙把自己的手掌盖在她的嘴上,凑近她耳朵说:“小声点,小声点…”

    周玉琴压低了嗓门,继续说:“我真想不通,慕蓉支哪里有这么多的话,同那个害人的闷葫芦讲。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呀?”

    “…”不等刘素琳回答,灶屋里的知青们发出一声惊呼,电灯熄了。韩家寨大队到了熄灯时间,大队的保管员把总开关闸刀拉下了。

    集体户里一片黑暗。

    韩家寨团转的几个村寨,也都熄了灯火。山山岭岭之间,除了那呼啸的风雨声,哗哗的流水声,啥也看不见,啥也听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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