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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节如蕤集 (第3/3页)

肚子自己所酿的烧酒,就跑到这地方来巡查,乘了酒性严厉的执行他的职务,随意的鞭打其中任何一个人。有时发现了一些小小危险东西,或是一把发锈的小刀,或一根铁条,或一枚稍大的钉子,追究不出这物件的主人时,就把每人各打二十下,才悻悻的拿了那点东西走去。

    这人的行为似乎只是在支取一种多年以前痛苦的子息,×城人是重在复仇的,他就在一切犯人的身上,索回多年以前他所忍受那点痛苦。

    阎王来时,大家皆装睡着了。各处有假装的鼾声,各人皆希望自己可以侥幸逃避一次灾难。

    这人把电筒扬起,各处照了一下,且把铁条从铁栏外伸过去,向一个草堆里戳了几下,被戳的微微一动,这人便笑着,再用力戳了一下。

    “该死的,你并不睡,你并不睡。你装睡,你在想你的家中,想月亮,想酒喝。你是抢犯,你正在想你过去到山坳里剥人衣服的情形。…不要想这些,明天就得割你的头颅,把你这个会做梦的大头漩到田中去,让野猪吃你!”

    那个缩在草堆里成一团的乡下人,一点不明白他所说的意思,只是吓得把鼻头深深的埋到草里,气也不敢向外放出。

    尽铁条戳了两下,又在臀部脊部各打击了两下,也仍然不作声。难关过去了,因为这铁条又戳到第二个人身上去了。

    第二个又被骂“把头丢到田里”又被重重的敲打两下。

    如此依次下去,似乎每一个人皆不免挨两下。

    大家皆知道阎王今天一定多喝了两杯,因为若不多喝两杯酒,查验不会如此苛刻。还没有被殴打辱骂的,皆轻轻的移动了卧处的地位,极力向墙边缩进去,把头部向墙边隐藏,把臀部迎向那铁条所及一面,预备受戳受打。

    到第五个时,那先前一时互相殴打,现在业已毫无知觉重叠在一堆的两个醉人便被阎王发现了。

    阎王用电筒照了一下,把铁条在上面那个人身上戳了一下。

    “狗×的。你做什么压到别人身上?你不是狗,你是猪。

    我知道你们正在打架,我听到吵闹的声音。你见我来了,来不及分开,就装成吃醉了睡觉的样子,狗×的,你装得好。“

    一、二、三、四…

    这人一面胡胡乱乱的算着数目,一面隔了铁条门,尽是把那个压在上面失了知觉的犯人用力打着,到了四十后又重新再从一、二、三、四算下去。

    打了一阵还是不见有什么声息。

    其余的人皆知道那是永远打不醒了的,但谁也不敢作声。

    跟同阎王来的老狱卒,把灯提得高高的照着,看看尽打不醒,觉得这样打下去也无什么意思了,就说:“大老,他醉了,今天过节。一定醉了,算了吧。”

    阎王把老狱卒手中的灯抢过手来,详详细细照了一下老狱卒的面孔。

    “你这家伙说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以为我不明白他们送你的节礼吗?好,今天过节,既然醉了,多打两下不会痛楚的,再打十下,留五十明天再说。”

    一、二、三、四打了十下。不行,又一、二、三、四打了十下。

    第六个刚被戳了一下时,老狱卒在旁边又说话了。

    “大老,你不要再打他们,你也打累了,明天一总算帐吧。”

    “明天算帐,明天算帐,明天加一倍算帐!”

    阎王一面说一面又抢了老狱卒手中的灯,照了老狱卒的面孔一会,似乎想认清楚说话的人是不是这个人。口中哼哼的,仍然在那第六个的犯人身上重重的戳了一下,打了一下,才离开了铁栅栏,站到甬道中央去,大声的骂着一个已经绞死了多年的老犯人名字。

    阎王走了,只听到外面牢门落锁的声音,又听到不知为什么原因,在外边大声骂人的声音,但不久一切就平静了,毫无声音了。

    黑暗中有人骂娘的声音,有逃过了这种灾难,快乐得纵声大笑的声音,有摹仿了先前管狱人的腔调来说话的“妈的个东西,刀砍的,绳子绞的,妈的个东西。…”有人同鬼一样咕咕的笑着。

    有人嘶了个嗓子说着。

    “你妈的,你上天去,你那个有毒的烧酒终有一天会打发你上天去的!”

    远远的,什么地方响了一声枪,又随即响了两声。

    大家睡了。大家皆知道烧酒已经把狱官打倒,今天不会再挨打了。

    半夜里有人爬起走向栅栏角上撒尿的,跌倒到两个重叠在一处的醉鬼身旁,摸摸两个人的鼻子,皆冷冷的已经毫无热气。这人尿也不敢撒了,赶忙回去蜷卧在自己的草窠里,拟想到明天早上一定有人用门板抬人出去,一共得抬两次。这是一个新来花园不久的乡下人,还不明白花园的规矩,在狱中瘐毙的,是应得从墙洞里倒拖出去的。

    城中一切皆睡着了,只有这样一个人,缩成一团的卧在草里,想着身旁的死人,听着城外的狼嗥。

    ×城是多狼的,因为小孩子的大量死亡,衙门中每天杀人,狼的食料就从不如穷人的食料那么贫乏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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